我眼皮都没睁,就听见两根扁担“吱呀”一声压在肩上,骨头缝里一沉,整个人被抬了起来。凉风灌进破袍子,后腰那块补丁又开了线,估计是哪个急性子长老一脚踹门进来时带的风。我顺势把脑袋耷拉下去,嘴角往下淌的鼻血早用柳蝉衣的凝脉膏调成了半凝固状,黏糊糊挂在下巴,看着像刚从棺材里刨出来。
他们还真信了。
进了议事殿,我眯眼扫了一圈。香炉歪着,鉴罪镜蒙着灰,连测谎阵眼都结了蛛网——这帮老东西平日查我偷藏桂花糕查得勤,轮到正事反倒懒得出油。铁面判官站中间,神识像刮猪毛的刀,一层层往我经脉里蹭。我体内早被凝脉膏冻成干河床,灵气一丝不冒,活脱脱一个废人。
他冷笑:“楚昭然,若你无罪,何须装死?”
我不答,只把舌尖往牙根一顶。
“噗”地一口血雾喷出去,正中殿角那枚青铜阵眼。血里裹着柳蝉衣特制的“软骨蛊”,遇灵即化,瞬间激发出“心神崩裂、神识受创”的判定红光。镜面“咔”地裂了道缝,映出我满脸血污、眼神涣散的德行。几位长老当场倒吸凉气,连最铁血的五长老都挪了挪屁股,低声嘀咕:“这状态……怕是撑不过今晚。”
我心说,撑到明天中午就行。
他们刚要宣布免审,我指尖己在地面蹭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,像是抽搐划的,其实是控蛊纹第三式“引香成影”。噬灵蚓皇在地底打了个滚,吞了半截火云宗弟子昨儿踩过的地砖残香,顺着地脉一吐——鉴罪镜上顿时浮出个模糊人影,穿着火云宗标志性红边靴,正鬼鬼祟祟往藏书阁钻。
“外门宵小,竟敢潜入我玄穹重地!”七长老拍案而起。
话音未落,殿门“哐”地被踹开。柳蝉衣提着个紫晶瓶进来,瓶里飘着点灰白粉末,她往案上一搁:“火云宗特制‘净尘符’残留物,含‘爆涎’前体三成七,跟地窖助燃粉成分一致。你们要查内贼,不如先问问赵家少宗主,昨儿半夜为何擅闯我峰禁地?”
外头立刻传来一阵蹦跶声,赵日天冲进来,脸都绿了:“我没!我那是……我那是迷路!我去厨房烧夜宵!”
“那你身上的清洁符灰,怎么跟地窖里的一模一样?”柳蝉衣冷笑。
“我……我洁癖!我走到哪烧到哪!”
“那你烧完还顺手撒毒粉?”
“我哪知道那是毒粉!我以为是调味料!”
满殿哄笑。连墨无涯捧着佛经的手都抖了抖,嘴角那十五度笑差点崩成歪嘴。
我低着头,嘴角抽了抽。这傻小子,上次送我的生辰礼是“爆炎符七连包”,炸得我三天没闻出桂花糕馊没馊。现在倒好,自己把自己炸进局里了。
眼看火云宗那边脸都黑了,激进派长老突然起身,盯着我:“楚昭然,纵有伤在身,也需立心魔誓以证清白。若不敢,即刻废修为,逐出山门。”
空气一冷。
心魔誓一立,真话假话全得往外蹦,连我上个月偷换掌门洗脚水的事都藏不住。更别说我现在脑子里全是“门将启”“钥即心”这些要命念头,万一脱口而出,整个藏书阁阵法都得抖三抖。
我缓缓抬头,眼尾红痣烫得像烧炭。
咳出一口血沫,含糊道:“弟子……愿以残躯……护山门……”
血沫落地,几粒看不见的噬魂蛊卵顺着砖缝钻进去,贴着柱子往上爬,最后黏在几位长老座椅底下。等他们回家,椅子会轻轻晃,梦里总听见我在哭。不是吓人,是留个念想——日后谁要再想废我,屁股先痒三天。
就在这节骨眼上,殿角传来“咚、咚、咚”三声。
青玉峰主把酒壶往案上轻磕了三下,声音不大,可整个大殿的灵压都跟着震了三震。他慢悠悠开口:“十七伤重,心志未堕。阵毁可修,人亡难复。查外患,安内忧,此令即行。”
话音落,我断剑裂纹里那股青铜雾猛地一凝。
三个字缓缓浮现:门将启。
不是投影,不是幻象,是密钥与祭天阵纹的同频共振。我体内那股被凝脉膏冻住的血,突然热了一下,像有把钥匙插进锁孔,轻轻拧了半圈。
成了。
我垂着头,不动声色把剑往怀里收了收。剑柄沾了血,滑得很,差点没抓牢。我索性让它滑下去一点,只用两根手指勾着,仿佛真没力气握住。
几位长老开始争论后续调查分工,墨无涯站出来要主导地窖案,柳蝉衣立刻呛声要查火云宗私炼。吵得脑浆子都要飞出来时,我悄悄把拇指按在剑裂上,血渗进去一滴,青铜雾转了一圈,顺着地脉传出去一道信号。
噬灵蚓皇在地底打了个饱嗝,放了小半口结界气。整个青玉峰的护山大阵,微微颤了半息。
没人察觉。
我低头看着剑柄,血越渗越多,滑得手指打滑。剑身一点点往下坠,离地面只剩三寸。
就在这时,青玉峰主忽然抬眼,看了我一下。
我没动,也没抬头。
他嘴角动了动,没说话,只是把酒壶又磕了一下。
“咚。”
剑尖“当”地一声,砸在青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