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躺在墙根底下,灰袍盖腿,鼾声打着《搓泥谣》副歌的拍子,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似的。那根鸡骨头埋进食人花盆前,我顺手在泥里划了三道暗纹,是蛊王才看得懂的控根阵。这花看着蔫,其实肚子里翻江倒海,彩虹晶核那点幻香压得住它一时,压不住太久。它要是真把密钥吐出来,三师姐还没来浇水,我就得先被自己种的蛊炸了脑袋。
得让它记住谁才是主子。
我指尖在地上又蹭了半寸,血混着泥灰画出个倒三角,嘴里默念三遍变调的《搓泥谣》——这调子是上次我拿噬灵蚓皇的屁熏晕赵日天时顺来的,现在改成了触发口令。话音刚落,地底传来一丝微颤,像是有根线被轻轻扯了一下。成咯。晶核残渣锁住了花根的代谢节律,除非三师姐的灵力碰上花瓣,否则这骨头就得在土里烂出包浆来。
我刚想松口气,断剑裂纹里那股青铜雾又动了。
不是往外渗,也不是往里顶,这次是打转,一圈一圈,像谁在锅里搅糊了的粥。我眯眼回想刚才噬灵蚓皇传回来的画面——藏书阁外墙那道裂痕闭合时,青铜光是缩进去的,方向从外往内。可这雾在我剑上,偏偏是从内往外冒头。两边对不上,除非……它们本来就是一对,一个在外头推,一个在里头应。
我抬手抹了把鼻血,己经干了,结了层薄痂。上回冲第三道锁纹时喷的,现在派上用场了。我把拇指蹭破,血滴进裂纹,顺着那“门将启”三个字的旧痕滑下去。青铜雾一震,节奏变了,从乱转变成有板有眼的震颤,频率跟我鼻血喷出来那会儿一模一样。
哈,对上了。
我赶紧闭眼,意识顺着血线滑进去,不是硬冲,是跟着那震颤的节拍轻轻晃。雾流慢慢稳住,开始绕着一个点打旋,旋到第三圈,眼前一花,浮出个影子——藏书阁地底,九道环形纹围着个光点转,那光点的形状,正是我刚才见过的半枚残钥。
不是钥匙开锁,是锁围着钥匙转。
我眼皮一跳。这哪是开门的钥匙?这是阵法的心脏,是那个九重环纹的命门。谁握着它,谁就能让整个藏书阁的阵法听令,关灯、放火、改灵路,全凭一念。墨无涯那滴血能溶阵,可他要是拿到这东西,怕是连阵眼都能顺走当夜壶。
正琢磨着,地底又传来一阵抖。
不是震动,是信号。噬灵蚓皇在墙缝里给我传了个画面:藏书阁外墙,那道刚闭合的裂痕,又裂开了一条细缝,青铜光从里往外渗,像是有人在里头推门。不对,方向反了。上回是外头往里缩,这回是里头往外冒。除非……墨无涯己经摸到了外层禁制,正用血当润滑剂,一点点往里钻。
我心头一紧,赶紧咳了一口血,首接喷在断剑上。
青铜雾猛地一滞,停了半息,才继续游动。这半息,就是他在外头试探的痕迹。他能感应到这剑的动静,只要我一激灵,他就知道钥匙有反应。这老东西,拿我当活体探测器使呢。
行,那你测,我演。
我拇指悄悄摸上眼尾那颗红痣,蛊皇命穴一热,竖瞳一闪,精血瞬间被抽出一丝,顺着剑纹流进青铜雾。我不是在激活密钥,是在伪造开启信号——让那雾转得像真的一样,让外头那家伙以为钥匙要开了。雾流一旋,我还能感觉到那边的感应力道加重了,像是有人在用力推门。
骗住了。
我松开手指,雾流慢慢缓下来,装作后继无力。外头的感应也弱了,那道裂痕重新闭合,青铜光缩回去。好家伙,还真上当了。现在他以为钥匙不稳定,得慢慢来,我就能多喘两天。
可这雾……怎么还不散?
我盯着裂纹,那青铜色的流光贴着内壁打转,像条蛇在爬。突然,它停了,凝成一行小字:钥即心。
我愣了。
不是“钥匙在心中”,是“钥匙就是心”。这字浮出来不到一息,就化成雾散了,可意思砸得我脑壳嗡嗡响。我低头看剑,看那裂纹,看那还在缓缓流动的青铜雾。它不是外物,不是从地底挖出来的宝贝,它是从我剑里长出来的,跟我血、跟我蛊、跟我断剑的裂痕一起活的。
再往前想——青玉峰主每年祭天,非得用我的血画阵。他嘴上说是镇压佛性,可要是……那阵法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?我的血不是祭品,是钥匙油?我人站那儿,阵法就转,血一流,锁就松?
我猛地想起藏书阁地底那九道环纹,每一道都刻着字,最后一道是“门将启”。可我断剑裂纹里冒出来的,也是这三个字。不是我看到了阵法,是阵法看到了我。它认得我,就像狗认得喂它吃饭的主人。
所以密钥不是东西,是我。
我才是那个“活体密钥”。
那根鸡骨头里封的,不过是这阵法意识投出来的一道影子,像月亮照在水里的倒影,看着能捞,其实捞着了也是湿手。真正的钥匙,长在我骨头里,流在我血里,还他妈住在我这破剑上。
我躺回墙根,手一松,断剑“当啷”一声掉在砖上,剑柄沾着血,滑得握不住。我懒得捡,就让它躺着。
反正钥匙,又不是靠手握的。
我闭眼,脑子里却亮得像点了一千盏灯。三师姐浇水时会触发密钥回收,可她不知道那骨头里藏的是阵法意识的投影。墨无涯在墙外试探,可他不知道他推的门,钥匙长在我心口。青玉峰主用我的血画阵,可他未必清楚——那阵法认的不是他画的符,是我流的血。
所有人都在找钥匙。
可钥匙,正躺在墙根装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