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寂那双破鞋刚踏出门槛,我眼都没眨,指尖一弹,一粒灰烬就从他脚印里蹦了出来,落在我掌心。这灰里混着执法堂地窖的霉味、判官靴底的朱砂粉,还有半缕没散干净的灭魂钉气息——熟得跟隔壁赵日天送我那张“生日保命符”一个味儿。
我咧嘴一笑,把灰捻成细末,往桌上那摊蛊液里一撒。
“黏得住脚皮,就黏得住命。”我嘀咕着,手指一勾,噬灵蚓皇从墙缝里探出脑袋,肉嘟嘟的身子扭了两下,像是嫌这活儿脏。
“少装清高,你拉的彩虹晶核上周还被厨房当糖豆煮了甜汤。”我戳它脑门,“去,裹上这玩意儿,贴影织阵边上。”
它哼唧两声,不情不愿地爬过去,把那团灰蛊液抹在阵纹边缘。眨眼工夫,十七只蚂蚁顺着墙根排成一列,视野倒着往回爬——空寂没回苦海崖,拐进了执法堂偏殿。
殿里灯影晃着,判官正和个黑衣人低头核对名单。纸上墨迹未干,第三个名字,赫然是“楚昭然”。旁边画了个红圈,标着“拘灵锁·三更提押”。
我眯眼笑了。
好家伙,连时间都给我安排明白了。
我顺手抄起案头那堆古籍残片,挑了片边角焦黑的,往丹炉底下一塞。炉火“呼”地一窜,残片卷边发黑,灵纹波动跟着荡开——破译古籍专用的频率,一丝不差。
这火候得掐准。太旺,像真在拼命;太弱,骗不过门外那几个盯梢的耳朵。我让噬灵蚓皇分出一缕蛊丝,缠上断剑,剑尖自动在纸上划拉起来。
字歪得跟抽筋似的,一行“此符非火云宗制式,疑为仿刻”,下一行又写“助燃粉含辰砂三钱七分,与三年前藏书阁爆炸残留物同源”。
全是胡扯。
但写得像那么回事。尤其是那股“病中强撑”的劲儿,连我自个儿看了都想给十七师兄点根香。
门外脚步轻得跟猫似的,我知道,那几个低阶弟子又来窥灵力波动了。我立马往榻上一瘫,手一松,断剑“咣当”掉地,人跟着抽了两下,喉咙里“咯咯”响。
他们果然探头进来,瞧见我在吐白沫,又见案头火炉烧着残卷、纸上字迹凌乱,立刻信了八分——十七师兄重伤未愈,还在硬撑着查案呢。
我差点笑出声,赶紧咬舌压住。
等他们一走,我翻身坐起,拍了拍噬灵蚓皇的脑门:“兄弟,接下来才是重头戏。”
我从袖底摸出赵日天送的那张符纸,边缘还沾着他手汗的咸味。我把它塞进噬灵蚓皇嘴里:“吞。”
它嚼了两下,咽了。肚子里立马泛起一股熟悉的佛香——墨无涯那假慈悲的味儿,混着灭魂钉的阴寒气,跟执法堂档案库里存的样本一模一样。
我让它钻回影织阵眼,低声道:“放画面。”
蚁群视野一转,藏书阁角落的夜色浮现。一道黑影蹲在书架下,手里捧罐子撒粉。袖子滑落,露出手臂上那道笑脸刺青——嘴角上翘十五度,不多不少。
黑影回头瞥了一眼,脸藏在暗处,可那抹笑,跟墨无涯平日擦判官笔时一模一样。
我让蚁群在长老会巡查弟子必经的墙缝里集体躁动。十几只蚂蚁突然炸窝似的乱爬,灵识敏感的弟子立马警觉,探过去一扫——
“咦?残留灵纹?”
他刚一触,噬灵蚓皇同步释放影像片段。画面一闪而过,像是偶然触发的旧灵纹,却把“撒粉”“刺青”“转身离去”全塞了进去。
弟子脸色一变,拔腿就往议事堂跑。
我靠在榻上,啃起果核。牙一咬,咔嚓一声,瞳孔瞬间变竖。
这局,支棱得不能再支棱了。
伪造证据放出去了,研究假象铺好了,执法堂的拘押名单也确认了。就差最后一步——让那罐助燃粉,自己“长腿”跑进长老会视线里。
我摸出最后一片古籍残片,边缘焦得像被雷劈过。这是昨夜石碑前顺手扯下来的,上面一个字没有,全是蛊虫爬过的痕迹。我把它往丹炉里一扔。
火苗“轰”地腾起,残片瞬间化灰。
“烧了它,才像真破译完了。”我嘀咕,“不然他们该怀疑,十七师兄怎么老卡在同一张纸上。”
噬灵蚓皇趴我肩上,头顶草环歪着,像是困了。
“醒醒,活儿还没完。”我戳它,“去,让十七只蚁,爬向执法堂地窖。”
它懒洋洋扭了两下,还是照办了。蚁群视野切换,地窖阴冷潮湿,架子上摆着几罐密封粉。其中一罐标签模糊,但蛊丝一碰,立马反馈出同源气息——跟伪造影像里的一模一样。
我笑了。
就等他们“偶然”发现了。
正得意着,断剑突然“嗡”地一震。
我低头一看,蛇首不知何时张开了一条缝,青铜雾缓缓溢出,凝成西个倒字:
“火将焚巢”。
我盯着那西个字,没动。
火?谁要烧谁?
是执法堂发现我在耍花样,要一把火烧了这局?还是墨无涯察觉风向不对,准备先下手为强?
我冷笑,手指一弹,把最后一点蛊液抹在断剑裂纹上:“你倒会吓人。可火要真来了,烧的也不是我这草棚子。”
我拍了拍噬灵蚓皇:“让他们查。查得越狠,越信。”
它冲我吐了个泡泡,像是在笑。
我吹熄油灯,躺回榻上,闭眼养神。屋里黑得彻底,可影织阵还在运转。十七只蚁正沿着地窖砖缝爬行,其中一只,己经碰到了那罐助燃粉的底座。
它用触角蹭了蹭罐身,留下一星极淡的蛊痕——无色无味,遇灵识则显,像极了“灵纹留影”的触发印记。
只要有人进去,一探灵力,立马就会“发现”这罐粉早被人动过手,还留下了追踪痕迹。
而那痕迹的气息源头,顺着查,最后会落在墨无涯的私库门口。
我嘴角翘了翘,正要睡,忽然听见外头一阵窸窣。
不是脚步,是纸片被风吹动的声音。
我睁眼,看见窗缝里塞着一张符纸——火云宗特有的赤纹边,角上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赵”字。
我拿起来一看,背面用炭笔写着:“十七哥!我刚听说执法堂要抓你!我给你送了三十张‘瞬移符’,贴身上就能跑!别客气!”
我盯着那行字,差点一口血喷出来。
瞬移符?赵日天那玩意儿上次贴我身上,首接把我甩到了万毒窟后院,差点被花倾城的食人藤当点心。
我正要把它揉了扔炉子里,忽然顿住。
我盯着那符纸,眼睛慢慢亮了。
“兄弟。”我拍噬灵蚓皇,“加个活儿。”
它抬头,一脸不情愿。
“把这三十张符,全给我贴执法堂地窖那罐助燃粉上。”我咧嘴,“用蛊丝粘,要牢。”
它瞪我。
“怎么?怕炸?”我笑,“炸了才好。火一烧,符纸残片混着助燃粉,灵纹一比对——啧,火云宗少宗主,你这回可真是我亲哥了。”
噬灵蚓皇犹豫半天,终于爬过去,一口叼起符纸,钻进墙缝。
我躺回榻上,摸了摸断剑。
蛇首闭着,可那道裂纹,还在一跳一跳。
像在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