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把蚯皇吐出来的晶核塞进袖兜,护膝上的蛇皮还凉得反常,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。
不是那种“吱呀”慢悠悠的推,是“哐”一下震得整条走廊的符纸都抖三抖的砸。门外站着三个人,两左一右,中间那个捧着本破纸卷,边角焦得像被狗啃过,但我不用细看也知道——那是我藏在灰袍夹层里的“涅槃引气散”丹方。
带头的是执法堂首座墨无涯,脸上那张笑脸面具还是翘着十五度,跟庙门口笑面佛似的,就是眼神比坟头萤火还阴。
“楚昭然。”他声音轻得像在念情诗,“你私藏禁典,擅改阵法密录,还操控噬灵蚓皇破坏藏书阁三层禁制……现在,认吗?”
我没动,也没说话。只是低头看了眼左肩,绷带还在渗血,那是刚才为了稳住阵心反噬咬牙硬扛留下的。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
我踉跄一步,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去,顺手扶了下门框,灰袍袖子一滑,绷带露了个全。
“首座……您看我这手,连剑都拿不稳。”我嗓音发颤,活像个被吓破胆的小弟子,“蚯皇昨夜发狂,我拼着命才把它压住,您这时候来……是不是有点急了?”
空冥子冷哼一声:“急?你藏的丹方拓片,笔迹与藏书阁阵法漏洞记录一模一样!那本子锁在三层禁地,非长老不得入,你一个外门小十七,从哪儿抄来的?”
我咳嗽两声,咳得肩膀首抖,灰袍破洞里“不小心”滑出半张焦纸——正是《雷音淬体散》的残页,我捏着它一角,手抖得像风中秋叶。
“弟子……真没进过三层……这是那天蚁潮炸了藏书阁,火灭后我在灰烬里扒拉出来的……就这些……别的……真没有……”
话音未落,柳蝉衣从侧廊转了出来。
她没穿毒医袍,就一身素灰外门服,手里拎着个药罐,像是刚从厨房回来。可她一进门,袖口轻轻一抖,我没看见,但我知道——迷神瘴撒了。
那玩意儿无色无味,专扰灵觉。空冥子眼皮一跳,盯着我袖子里那半张纸,忽然皱眉:“这……这不是残页,这是完整拓本?”
我心头一乐,脸上还挂着惨样:“您……您说啥?就这半张……我都拼了三天才认出两个字……”
墨无涯眯眼,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枚青铜残钉,钉子锈得发绿,但上面刻着一道符文,我一眼就认出来——那是藏书阁阵法的密钥纹,也是我十年前被他灭魂钉废掉的蛊王母体残骸!
“这钉子,”他声音慢悠悠,“是从你当年‘意外身亡’的尸堆里挖出来的。上面有密钥刻痕,而你的蛊虫,正好能破解密钥反噬。你说巧不巧?”
我瞳孔一缩。
竖瞳差点当场炸开。
但我没动,反而“啊”地一声惨叫,抱着肩膀滚倒在地,声音都变了调:“这钉子……沾了佛劫血!我……我撑不住了!”
话音未落,一口带银丝的血喷在那残钉上。
银丝是蛊王泣露,我啃果核时才会渗出来的东西,平时藏得比命还严。可现在——正好用上。
血一碰钉,密钥符文“嗤”地一声扭曲,像被烫化的蜡,转眼溃成黑渣。
我喘着气,脸色惨白:“密钥……遇异血即毁……若我真想破阵,何必留这铁证?倒是……这密钥拓本,谁能从执法堂拿出来?谁又能把它刻在一枚灭魂钉上?”
大殿静了一瞬。
空冥子眉头拧成疙瘩,显然还在迷神瘴的影响里没回过神。墨无涯脸上的笑纹抖了抖,但没说话。
我趁机撑着地爬起来,灰袍沾了血和灰,破得更像条乞丐毯。我抖着手,把那张“涅槃引气散”丹方递出去:“首座,弟子没想藏它……我是想上报的。这方子若能成,或许……能补上阵心裂痕。”
“你补阵心?”空冥子冷笑,“你连阵法入门都没过,补什么?”
“那您说,是谁在蚁潮那天,让三层禁制自溃半柱香?”我抬头,眼尾红痣还在隐隐发烫,“谁都能进,不就包括我?可也包括——能打开密钥的人。”
墨无涯终于开口:“你是在质疑长老团?”
“弟子不敢。”我低头,声音弱得像蚊子哼,“弟子只是……想活命。蚯皇快压不住了,我若再进雷池,怕是真得死。这方子要是能救我,也能救阵法……您说,是不是比抓我更有用?”
我说完,袖子里的蚯皇突然“咕”了一声,像是打了个饱嗝。
我立马瞪它一眼。
它缩成一圈,不动了。
柳蝉衣站在我身后,药罐盖子“咔”地响了一下,像是轻轻敲了敲罐沿。我知道她在提醒我——时间不多,他们快清醒了。
果然,空冥子眼神一凛,迷神瘴效果开始退散。
墨无涯往前一步,声音压低:“楚昭然,你很会演。但下次,别让泣露露得太明显。蛊王的眼泪……可不是人人都能吐出来的。”
我心头一紧,但脸上还是那副快断气的样:“弟子……不懂您说什么……”
“不懂?”他忽然笑了,从袖中抽出一块布巾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判官笔,“那我问你——你昨夜,去过雷池边吗?”
我一愣。
雷池?那是启动“九转逆灵阵”的地方。我确实去过,但没人看见。
“没……没有……我一首在养伤……”
“是吗?”他指尖一挑,布巾落下,露出半截焦黑的草环——正是蚯皇头上戴的那个!
我脑门一炸。
那草环明明在我回来时就烧没了,怎么会在他手里?
“这草环,”他轻声道,“在雷池边上捡到的。上面有你的血,还有……阵法共鸣的残息。你敢说你没去?”
我咬牙。
这下真没法赖了。
但我忽然笑了,笑得肩膀首抖,像是疼极了反而乐了。
“首座,您知道蚯皇放屁能生成护山结界吗?”
他一愣。
“它昨夜失控,我追它到雷池边,它一紧张,‘噗’就是一口结界气。草环是那时候烧的,血是它蹭的,至于阵法共鸣……”我抬头,眼尾红痣微微一颤,“您说,是不是它无意中激活了什么?”
墨无涯盯着我,脸上的笑纹僵了两息。
然后他忽然转身,对空冥子道:“带他去灵审堂,启动灵识共审,我要亲自查他识海。”
我心一沉。
灵识共审,一旦入阵,我识海里那九道人影、红痣共鸣、血补丹方的事全得暴露。
可就在这时——
柳蝉衣忽然“哎呀”一声,药罐脱手。
罐子砸在地上,“啪”地碎了,一股浓香炸开,像是炖烂的鸡骨头混着陈年霉药味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她手忙脚乱地蹲下,“这汤我熬了三天,给伤员补身子的,全洒了!”
墨无涯皱眉后退一步,显然受不了这味儿。
而我,借着她蹲下的瞬间,看见她指尖在碎瓷片上飞快划了三道——是毒医暗语:“拖住,三息。”
我懂了。
我猛地一拍腰带,冲蚯皇吼:“吐!把昨晚那口结界气全吐出来!”
蚯皇一哆嗦,屁股一撅,“轰”地喷出一大团彩虹雾,整条走廊瞬间被五颜六色的结界气体糊满。
“咳咳咳!”空冥子捂住口鼻,“这什么鬼东西!”
“结界反噬!”我惨叫,“它失控了!快封它!不然整个外门都要被罩住!”
两人一慌,本能地掐诀布阵。
就在这三息内,我飞快从灰袍夹层摸出一张符纸,往地上一拍——是柳蝉衣早塞给我的“乱息符”,能搅乱灵识追踪。
符燃,气散。
等他们回神,我己经退到廊柱后,肩伤还在流血,但眼神稳了。
墨无涯盯着我,声音冷得像冰:“楚昭然,你以为你能躲多久?”
“我不躲。”我抹了把脸,血混着汗,“我只想活。您要审我,行。但得先告诉我——谁给您的权力,拿执法堂的密钥去刻灭魂钉?”
他没说话。
我盯着他,一字一句:“首座,最慈悲的杀戮,是让人笑着走。可最恶心的陷害,是披着佛经,干着脏事。”
他嘴角那十五度的笑,终于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