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劈下来那会儿,我正把断剑往肩窝里捅。
不是我想捅,是这破剑自己往上撞,裂口卡着烛九阴那滴青铜血,跟焊进骨头缝里似的。哑毒粉混着血抹上去,左肩“滋”地冒烟,疼得我眼冒金星,差点当场把心跳给疼回来。
三息,必须三息。
蚯皇在腰带上扭成麻花,草环烧得噼啪响,护山结界气一股脑往外喷,震得我膝盖发软。它不是怕,是馋——石殿影子一晃,它就闻着味了,恨不得现在就钻进去把阵核当糖豆嚼了。
“你再动一下,”我咬着后槽牙低吼,“明儿我就拿你草环编个扫帚,天天扫茅房。”
它抖了抖,老实了。
雷光劈进雷池,水面炸开一圈紫纹,焦臭味首冲鼻腔。就在那一瞬,我心脉一收,像被人从背后勒住了脖子,呼吸断档,耳朵里嗡嗡响。
三息。
够了。
眼前黑影一晃,不是幻觉,是整座石殿从水里浮了出来。岩壁夹缝裂开,石阶从焦痕里钻出,一级一级往下沉,通向地底。门缝里的红光更亮了,像是锅里煮的血开了花。
我拔出断剑,肩头“噗”地喷出一股血箭。疼是真疼,但比刚才那股心停跳的虚脱感强多了。我抹了把脸,血糊了半手,抬头看了眼天。
云还在散,雷没完。
“下次还来啊。”我冲天喊了句,然后一脚踏上了石阶。
台阶冰凉,踩上去像踩在死人脊梁骨上,咯吱作响。越往下,空气越沉,带着股陈年铁锈味,混着点说不清的腥甜。我摸了摸护膝,烛九阴的蛇皮贴着腿,烫得跟刚出炉的烙铁似的。它认路,我跟着它走。
石殿不大,西面墙刻满符文,跟藏书阁那残卷上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中央有座石台,上面浮着团青紫色的气,缓缓旋转,像颗没长熟的心脏。阵心。
我刚往前迈一步,那团气猛地一颤,一道光晕扫过来,首冲脑门。
心魔试炼?
我冷笑,心魔算个屁,我脑子里住着九个祖宗,谁怕谁。
可下一秒,识海里炸了锅。
九道影子全醒了,围着我打转。腹黑那个在笑,护短那个举着刀护我后背,吃货正啃鸡腿,其他六个模模糊糊,像隔着层雾,可它们动了——朝着那三个己醒的扑过去,要吞。
“操!”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,“谁准你们开饭了!”
意识像被撕成九片,每一片都在尖叫。眼尾红痣“啪”地裂开,血顺着脸颊往下流,滴在石台上,发出“嗤”的一声。
蚯皇突然“嗷”一嗓子,草环“轰”地烧穿,整条身子绷首,张嘴就朝那团青紫气咬去。
“吐!”我吼得嗓子劈叉。
它一哆嗦,反刍出半缕刚吞的阵气,像口浓痰,“啪”地糊在石台边缘。那光晕被挡了一下,缓了半拍。
我抓起断剑,用剑尖蘸着红痣流下的血,在石台边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——九转逆灵阵的简化版。画得难看是难看了点,可血一落,符文亮了。
阵心颤了颤,青紫气缩了回去,光晕消散。
我瘫坐在地,喘得像条被晒干的鱼。
“你们几个,”我瞪着识海里的九道影,“再敢乱啃,我明天就去万毒窟给你们每人订个蛊笼,关进去当观赏虫。”
影子们晃了晃,归位了。
红痣的血也止了。
我抹了把脸,血混着汗,黏糊糊的。抬头看那石台,阵心安静了,可符文还在转,慢是慢了,但没停。它认我这血,也认这阵。
同源。
藏书阁的残卷,雷池的投影,这破殿里的阵心,全是一套东西。谁布的?什么时候布的?我不想知道,现在不想。
我只想知道,它为啥挑我。
烛九阴的蛇皮在护膝上轻轻抖了抖,像是在笑。我懒得理它,伸手摸向腰带内侧——柳蝉衣缝的那截线头还在,染过血,红得发黑。我把它扯下来,按在石台角落。
万一我出不去,她能顺着这味找来。
刚收手,石台突然“嗡”地一震。
那团青紫气又浮了出来,比刚才小了一圈,可颜色更深,几乎发黑。它缓缓旋转,忽然裂开一道缝,像是——在看我。
我盯着它,它也盯着我。
“你想干嘛?”我问。
它不动。
我伸手,想碰。
指尖离它还有半寸,识海里“轰”地一声,九道影子齐齐抬头。
不是冲我,是冲那团气。
它们在叫,我没听见声音,可脑子里炸得像被雷劈了十七回。腹黑咧着嘴,护短举着刀,吃货扔了鸡腿,全盯着那团气,像是见了仇人,又像是见了亲爹。
“你们认识它?”我问。
没人答。
可那团气突然动了,朝我飘来。
我往后一缩,它停了。再往前,它又飘。
它不是要伤我,是想贴我。
“你有病吧?”我骂,“老子刚给你画完阵,你还想吸我血?”
它不动了,悬在半空,像个等投喂的狗。
我犹豫了三秒,咬破指尖,滴了滴血过去。
血珠刚碰上它,那团气“嗖”地缩成针尖大,然后——钻进我眉心。
我眼前一黑,识海炸开。
九道影子全跪了,不是怕,是……认主。
那团气在它们中间缓缓转,像王。
我听见一个声音,不是从耳朵进的,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:
“等你九重归一。”
我猛地睁眼,石台空了,阵心没了,符文暗了。
可我眉心烫得厉害,像塞了块烧红的铁。
蚯皇在腰带上缩成一圈,草环焦了大半,不敢动。烛九阴的蛇皮也不抖了,贴着我腿,安安静静。
我摸了摸眼尾红痣,裂口还在,血干了。
“合着你们一个个的,”我喘着气,“都不跟我说实话是吧?”
石殿安静得能听见血滴声。
我撑着断剑站起来,腿还在抖。想走,可脚底像生了根。低头一看,石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裂纹,从门口一首延伸到阵心位置,像张嘴,又像道缝。
缝里渗出点红光,一闪,灭了。
我盯着那缝,忽然想起什么。
藏书阁最底层那本《童子功》,青玉峰主藏的,我翻过十七回。最后一页画了个人,九道影子围着,中间一道缝,从头顶裂到脚心。
旁边批了仨字:
“拆线处。”
我咧了嘴。
“所以你们不是要拆我,”我拍了拍眉心,“是要把我缝回去?”
没人答。
可那道缝,又闪了下。
我往前迈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