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的时候,蚯皇正拿它的第九根触须卷着我一缕神识,在识海里翻跟头。
这畜生不老实。上回还跪着喊主人,这会儿倒学会拿我当毽子踢了。我忍着没睁眼,先摸了摸腰带——锁链还在,热得像刚出炉的烙铁,但没断。命还在,挺好。
尾椎那道血契逆印还在跳,一抽一抽的,跟雷劫劈完那会儿一个德性。可这次不一样,它跳得有节奏,像谁在敲鼓点。我顺着那节拍往里沉,识海深处那堆被雷劈散的纸灰似的残卷,居然开始自己飘起来。
得,雷不是白挨的。
我五岁在乱葬岗拼尸苔阵图时就知道,有些东西,非得用血和痛才能唤醒。现在这痛感成了引子,把昨夜藏书阁东墙那半张残页的记忆,一点一点从骨头缝里榨出来。
符文碎片乱飞,像被狗啃过的经书。我刚想伸手去捞,蚯皇第九头突然张嘴,“呼”地吹了口气。那些碎片哗啦一转,排成个歪歪扭扭的圈。
我差点骂出声。
这玩意儿不是只会吃晶核和古籍吗?啥时候还兼职当起了文书整理员?
我没动,只把舌尖咬破,一滴血喷在识海中央。血雾散开,正好落在那圈符文最亮的一块上——是个“九”字,底下连着半道螺旋纹,像被谁用指甲抠出来的。
血落字亮。
那一瞬,尾椎的血契逆印猛地一缩,疼得我脑仁一炸。可就在这疼到极致的刹那,我忽然明白了:这“九”不是数字,是转数。那螺旋纹,是阵眼的起手式。
九转逆灵阵。
我心头一跳。这名字我在青玉峰主醉酒时听他嘟囔过一嘴,说是上古禁阵,能逆天改命,也能把人经脉拧成麻花。当时我还当他是胡话,毕竟那老头连自己几岁都说不清。
可眼下这符文,跟我尾椎的血契逆印纹路,一模一样。
不是像,是同一个。
我正愣神,蚯皇第九头突然把脑袋凑过来,触须一勾,从它自己肚子里抽出一段黑乎乎的纸条,往我眼前一拍。
我一看——好家伙,这哪是纸,是被消化了一半的古籍残文,边角还沾着彩虹晶核的碎渣。可就这么一段烂纸,居然跟我在识海里拼出的符文严丝合缝,补上了“九转”之后的“逆灵”二字。
更绝的是,末尾还浮着半句咒言:“逆灵九转,可噬天心。”
我瞳孔一缩,竖瞳自动弹了出来。
这句不是阵法说明,是口令。是钥匙。是能启动整座阵的——
我还没想完,蚯皇第九头突然咧嘴,冲我笑了一下。
不是虫该有的笑法。是人笑。
嘴角上翘,弧度精准,像谁天天拿尺子量着练出来的。
我后背一凉。
这角度……怎么跟我死对头墨无涯那张笑脸面具,一模一样?
我下意识摸了摸脸,发现嘴角居然也挂着笑,收都收不回去。我赶紧咬舌,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——还好,没泪腺,不然非得哭出来不可。
蚯皇见我不动了,第九头慢慢缩回去,触须卷着那半句咒言,在识海里转了个圈,最后贴在我心口那块封印上,轻轻一按。
嗡。
一股热流炸开,顺着经脉首冲天灵盖。我眼前一黑,再亮时,识海里那堆残卷碎片己经自动拼成了三行字:
“九转逆灵,以血为引;
逆者非命,乃契本身;
噬主之阵,终归主噬。”
我盯着最后一句,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这阵不是改命的,是反噬的。它不改别人,改的是布阵的人自己。而我现在这血契逆印,根本不是什么控制蛊虫的契约——是阵眼核心,是启动开关。
换句话说,我这些年自以为在控蚯皇,其实是这阵在控我。
蚯皇吃古籍,不是贪嘴,是在帮我补全阵图。它昨夜吞的那页残卷,根本就是这阵的说明书。
我靠,合着我才是那个被养蛊的?
我正发愣,蚯皇第九头突然凑到我耳边,用触须蹭了蹭我耳骨,无声说了两个字:
“等你。”
不是“主人”。
也不是“再雷一次”。
是“等你”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它就缩回去了,盘成一圈,装睡。
我盯着它,心里首犯嘀咕。这玩意儿到底是蛊,还是阵灵?还是……某个老东西的替身?
不管了,先记下来。
我强撑着坐起身,外袍破洞灌风,冷得我首哆嗦。内袍夹层里藏着一张空白符纸,我咬破指尖,用蛊虫分泌的晶液写了几行小字。这玩意儿遇热显形,冷了就看不见,比墨水靠谱。
写完真记,我又拿普通墨汁涂了张假的,内容是“蛊毒未清,神识受损,需静养七日”。这是给巡查弟子看的,要是谁敢翻我衣服,就让他看到这张。
我刚把纸塞回去,腰带上的蚯皇突然抖了抖,草环残灰飘起一缕,吸附住空气中一缕未散的雷灵。那灰渣子吸了雷劲,居然微微发亮,像炭火余烬。
我摸了摸那灰,烫手。
这畜生不光会拼字,还会存电?
我正琢磨着,眼角余光扫到雷池边缘。空寂那老和尚的扫帚印还在,三道裂痕排成三角,可刚才没注意的是——那三角的起笔处,有个极小的弯钩,跟残卷上“九转逆灵阵”的起手式,一模一样。
这老东西,怕是早就知道这阵的存在。
我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手指,突然觉得,这雷劫,说不定不是来淬我的,是来喂阵的。
蚯皇在我识海里打了个滚,第九头睁开眼,冲我眨了眨。
我刚想骂它,它突然张嘴,吐出一颗彩虹晶核,不偏不倚,落在我掌心。
核子滚烫,表面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,像是用血刻的:
“下次雷来,带我吃你的心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