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瘫在墙根,腰带还勒得肋骨生疼,蚯皇那第九头虽然老实了,可它在识海里打盹的样子,比我睁着眼还吓人。我抬手抹了把脸,掌心黏糊一片,是血、灰,还有草环烧焦的渣子。这脸一擦,人就该醒了——长老们快到了。
我得装残。
不是装死。死过三七八回,这回得换个新花样。死人没人管,残人得养着,养着就有空子钻。
我低头看了眼尾椎,血契逆印还在皮下扭动,像条喝醉的蚯蚓。正好,我顺手把血往唇角蹭了两道,又咳了一声,嘴里那颗藏了半夜的鸡血囊“啪”地咬破,一口腥红喷在灰袍前襟,还带点泡沫,显得肺都穿了。
“咳咳……救……救我……”我嗓音发颤,手一软,整个人顺着墙往下滑,屁股蹾在地上,疼得倒抽冷气——这倒不是装的,刚才跟蚯皇较劲,腰子差点拧成麻花。
灰袍一滑,腰带露出来半截,那新凝的晶核锁链闪了道光。我赶紧用胳膊压住,手顺势摸到后颈,指尖一挑,划开一道浅口,血渗出来,混着昨夜柳蝉衣点的“笑断肠”毒粉,皮肤立马泛起一片麻木的白。
这毒妙就妙在,你戳自己都不觉得疼,看着却像经脉尽断,神经崩裂。我当着执法堂的面把手往口里一塞,狠狠咬下去,牙印深得见骨,可脸还是惨白发抖,眼神涣散。
完美。十年前我在乱葬岗啃尸苔装饿鬼,都没今天演得投入。
远处脚步声近了,我眼皮一翻,脑袋歪向一边,嘴里还冒着血泡,喉咙里挤出点“嗬嗬”声,像是随时要断气。
“楚昭然!”二长老的声音先到,“他还活着?”
“气若游丝,经脉瘀堵,怕是被蛊反噬了。”三长老蹲下,指尖悬在我腕上三寸,没敢真搭脉,“这伤……不像是假的。”
我听见铁面判官冷笑:“噬灵蚓皇乃上古蛊兽,若真被驯服,岂会只落个经脉受损?分明是演戏脱罪。”
我心说你懂个屁,演戏也得讲究成本。我这身伤,七分真,三分补,血契逆印烧得我尾椎快熟了,蚯皇第九头反扑时那股力道,现在还在骨头缝里钻。我要是真硬扛,早他妈魂飞魄散了。
可这话不能说。
我说了,就等于承认我能控它。
我得让他们觉得——我是个被自家蛊虫啃了半条命的倒霉蛋,侥幸活下来,脑子都快烧坏了。
“他后颈有印记。”铁面判官突然逼近,判官笔一挑我衣领,“笑断肠?外门禁药,谁给的?”
我眼皮抖了抖,没睁眼,嘴里挤出几个字:“柳……柳师姐……救我……她给的……压蛊毒……”
三长老皱眉:“笑断肠虽烈,但确能麻痹蛊虫神经,若用得巧,或可制住噬灵蚓皇暴走。”
“巧?”铁面判官冷哼,“巧到让他反杀血契?巧到让他当众驯蛊?”
我嘴角抽了抽,心里骂娘。这孙子是墨无涯的狗,狗鼻子就是灵。
我得加点戏。
我猛地抽搐,身子弓起,手抓地,指甲崩断两根,嘴里喷出一口黑血,里头还裹着点墙灰和蛊核碎渣。我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呜咽:“它……第九头不认主……我用焚心引……压它……经脉……烧了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我脑袋一歪,彻底“昏死”过去。
耳边脚步声乱了。有人想探我脉,有人拦,说蛊毒未清,碰了同归于尽。正僵持着,天上“咔”地一声雷响,震得藏书阁瓦片都在抖。
我“昏迷”中眼角一跳。
到了。
每月十五,雷劫准时来。这日子,我比吃饭还准。
果然,一道灰影从檐角飘下,破袈裟扫地,手里那把秃扫帚“咚”地点了三下,青砖应声裂出三道细纹,排成个三角。
空寂来了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他嗓音沙哑,像砂纸磨铁,“施主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,苦海崖雷池,该去了。”
没人拦他。这老和尚怪是怪,但二十年来每月十五雷劫时都来提人,说是淬体,谁也不敢拦。
“他这状态,去雷池?”二长老迟疑,“怕是撑不住。”
“撑不住也得撑。”空寂蹲下,枯手搭我肩头,一捏,我整条右臂“咔”地脱臼,“雷劫炼体,痛才能醒。他若不死,便是命。”
我疼得差点睁眼——这老东西下手真黑。
但他也救了我。
执法堂想把我关藏书阁偏院,那地方八面埋眼,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。去苦海崖?荒山野岭,雷一响,谁还顾得上看我?
空寂一把将我架起,我装作软塌塌地挂他肩上,其实腰带早绷紧了。蚯皇在我识海里动了动,像是察觉到什么。
“走。”空寂步子不快,但每一步都踩在雷声间隙,扫帚拖地,那三块青砖的裂痕竟一路延伸到墙角,最后被他扫帚一撩,全盖进了袖子。
我心说你收个屁啊,那只是裂纹,又不是灵石。
可转念一想——不对。那是佛劫阵眼标记。他不是在扫地,是在收信号。
这老和尚,怕是比墨无涯还难缠。
一路颠簸,我半昏半醒,尾椎的血契逆印随着步伐一跳一跳,像有人拿针在戳我命门。快到苦海崖时,天上云层己黑得像泼了墨,风卷着沙石抽人脸。
空寂把我往雷池中央一放,退后三步,合十:“施主,雷来。”
我趴在地上,灰袍湿透,贴着冰冷石面。雷池是天然凹地,西周立着七根石柱,柱头刻着古符。每逢雷暴,紫雷必劈中央,传说是上古佛修渡劫之地。
我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衣领内侧那道佛纹突然发烫,像是被火燎过。我心一紧——这玩意儿是柳蝉衣昨夜缝的,怎么跟雷有反应?
没等我细想,头顶“轰”地一声,第一道紫雷劈下。
我本能想滚,可不能躲。
我得挨。
雷光炸开,我全身抽搐,皮肉焦黑,尾椎那道血契逆印“滋”地冒烟,佛纹却“嗡”地一震,金光一闪,竟把雷劲吸进去一缕。
我疼得牙关打颤,可更吓人的是——我眼角余光看见,腰带上的蚯皇动了。
它没显形,可那圈草环残灰突然飘起,混着我被雷劈出的血珠,悬浮半空。蚯皇无声张口,血珠“嗖”地被吸进它体内。
我心头一跳。
它在吃我的血?
这畜生不是只爱吃晶核和古籍吗?
可来不及多想,第二道雷又来了。
“轰!”
我整个人被掀翻,后颈的“笑断肠”毒印被雷一激,白痕转黑,皮肤龟裂。我张嘴想叫,却发不出声,只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。
空寂站在三丈外,破袈裟猎猎,盯着我,嘴里喃喃:“这次……泪腺没破,可血比泪更烫。”
我听不懂。
可我记住了。
雷一道接一道,我快撑不住了。识海里蚯皇第九头突然睁开眼,冲我咧嘴,无声说了两个字。
不是“主人”。
是“等你”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第三道雷劈下,正中眉心。
眼前一黑。
昏过去前,我摸到腰带,那新凝的晶核锁链,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