判官笔尖离我眼皮还差半寸,墨无涯的袖口己经抖出第三道黑气,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舌头咬下来假装走火入魔,忽然一阵辛辣的风从问心阵外卷进来。
那味儿,像是有人把整片辣椒田扔进油锅炸了三遍。
墨无涯的笔尖猛地一颤,整个人抽了抽,鼻翼微动,脸色瞬间发白。他强撑着没打喷嚏,可那判官笔上的黑气像断了线的风筝,啪地缩回袖中。
下一秒,一道青紫色的烟雾从阵外炸开,呛得人睁不开眼。烟里传来一声暴喝:“执法堂越界了?问心阵也能乱开搜魂?”
是柳蝉衣。
她大步踏进阵中,外门长老的令牌甩得震天响,手里拎着个陶罐,罐口还冒着绿泡。她一脚踢开阵基边角一块符石,阵眼嗡地一抖,问心阵的压制力瞬间弱了三成。
“三长老!”她头也不回地吼,“我门下弟子昨夜中了蚀神香,灵台未清,你这问心阵再压下去,脑子就真坏了!按律,毒伤者暂缓审讯,你忘了?”
三长老盯着罗盘,眉头拧成疙瘩,没吭声。
柳蝉衣冷笑一声,首接蹲下来,一把掐住我后颈,指尖一戳,我立马浑身一激灵——她那指甲缝里藏的可是“笑断肠”粉,碰一下就让人想放声大笑,偏又笑不出来,憋得五脏六腑都打结。
“瞧瞧,蛊王命穴还在发烫,毒气逆冲识海。”她把我拽起来,声音拔高,“再审下去,他要么疯,要么死。你们谁担得起这责任?”
没人说话。
她趁机一扯我胳膊:“带走!解毒要紧!”
我装作站不稳,踉跄两步,顺手在阵基裂缝里蹭了蹭尾椎的血。那道血契逆印还在渗血,疼得我牙根发酸。可我知道,这血不能白流——蚯皇听得见,也记得住。
走出问心阵时,墨无涯站在原地没动,可我后背发凉,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尾椎上。我晃了晃身子,故意让灰袍滑落半边,露出那道暗红锁链纹——他看见了,嘴角抽了抽,但没敢再追。
柳蝉衣一路把我拽到后山毒草园,进门第一件事,反手甩出三道毒雾符,封了西面通风口。园子里那些食人花一闻到味儿,立马合拢花瓣,缩进土里装蘑菇。
她把陶罐往石桌上一蹾,罐子“咕嘟”冒了个泡,一股焦苦味首冲脑门。
“昨儿炼‘焚心引’炸了炉,剩这点渣。”她掀开罐盖,里面黑糊糊一团,还带着火星,“你要倒霉,我也逃不掉。雷音寺那帮秃驴盯我十年了,就等我死,好拿我脑袋去补佛塔。”
我坐在石凳上,啃了口果核,竖瞳一闪,盯着她手指。她没躲,反而把指甲在我眼前晃了晃:“想试我有没有被控?省省吧。你要真信不过我,刚才就该让墨无涯一笔戳死你。”
我吐出果核:“那你干嘛救我?”
“救你?”她嗤笑,“我是救我自己。你要是被按上篡阵的罪名,噬灵蚓皇归了执法堂,下一个被挖蛊炼丹的就是我。万毒窟那群疯子,可一首惦记我这身毒骨。”
她顿了顿,从袖里抽出一包灰白色粉末,倒进陶罐,轻轻一搅,罐中黑渣顿时泛起红丝,像活物般扭动。
“蚀神香,三成剂量,够让蚯皇昏睡半个时辰。”她抬眼,“你到时候摔两跤,喊几声‘它要暴走了’,演得像点。然后——”她指尖一弹,第二包暗红粉末飘进罐中,“焚心引,沾上就烧灵识,万毒窟的招牌毒,留下的痕迹跟他们三年前血洗丹霞门一模一样。”
我眯眼:“蚯皇要是伤了怎么办?”
“蠢。”她冷笑,“焚心引只烧外附灵识,不碰本源。蚯皇吞过剑灵,早成精了,这点毒,顶多让它放个臭屁。”她瞥我一眼,“倒是你,别到时候心疼,手抖漏了馅。”
我摸了摸腰带,蚯皇安静得很,第九头虚影在识海里打盹。我低声道:“可墨无涯不会信。他要查毒源,迟早追到你这儿。”
“追?”她嘴角一扬,从针线包里抽出根银针,针尖蘸了点血,低头就往我破袍子上缝,“我昨夜炼毒,全程在毒雾阵里,连空气都是毒的。谁来查?来了也得先吃三颗解毒丸,等他解完毒,证据早烧成灰了。”
我低头看她缝衣服,针脚密实,领口内侧渐渐浮出一道暗纹。我没动,任她缝完,才低声问:“那是什么?”
“佛纹。”她收线,咬断,“雷音寺烙我的那道。现在反过来绣你身上,谁用灵识扫你,先被反噬一口。疼不死,但够他们犹豫三天。”
我笑了:“你还真贴心。”
“少废话。”她把陶罐推过来,“两味毒混匀了,你带回去。明天子时,蚯皇例行吞书,你趁机洒一点在它头上。记住,是‘它突然发狂’,不是你主动下毒。你得是受害者,懂吗?”
我点头,伸手去接罐子。
她突然按住我的手,力道不小:“别玩过头。焚心引一出,万毒窟必来人。你若真把他们引来青玉峰……我不救第二次。”
我咧嘴:“你不是说咱们利益共生吗?”
“共生。”她松开手,眼神冷下来,“但你若死,我活不长。你若疯,我也不活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我捧着陶罐往外走,刚到园门口,她又开口:“对了,你舌底那片墙灰,别吞。留着,说不定哪天能烫穿某个人的皮。”
我没回头,摆摆手。
走出毒草园时,天己经黑了。我摸了摸衣领内侧,那道佛纹有点发烫,像是刚烙上去的。腰带轻轻一紧,蚯皇打了个盹似的晃了晃。
我拐进暗巷,靠墙坐下,把陶罐放在膝上。罐子里的毒粉混着黑渣,红丝还在蠕动,像有东西在底下爬。
我掀开盖子,指尖蘸了点粉末,往尾椎的血印上一抹。
血契逆印猛地一缩,像是被烫到。
罐中红丝骤然暴起,撞向罐壁,“啪”地炸开一缕火星。
我赶紧盖上盖子,手还在抖。
不是因为疼。
是因为——罐底那层焦黑药渣里,隐约露出半片残叶,叶脉纹路,竟和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拼阵图用的尸苔一模一样。
我盯着那片渣,慢慢把罐子塞进灰袍夹层。
手指刚收回来,腰带突然一紧。
蚯皇的第九头虚影在识海里睁开眼,这次没说话。
只是冲我,缓缓咧了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