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摸着尾椎那片湿热,血还在渗,黏糊糊的不是我的。刚想运点灵力压一压,外头就响起了铁靴踏地的声音,一、二、三、西,西个人,步伐齐得像刀切出来的豆腐块。
执法堂的巡山队。
我立马把灰袍往下拽了拽,顺手从内衬抖出一把灰绿色的粉,抹在伤口上。这玩意儿是去年赵日天送我的“生日礼物”,据说是火云宗秘制去味符灰,其实一半是灶灰一半是炸符残渣,但胜在气味冲,能盖住蛊虫的腥气。
我刚抹完,门就被踹开了。
不是砸,是踹。执法堂的人讲究规矩,破门得留个门框,以示“尚留悔改之路”。带头的是个生面孔,腰间挂了块铁牌,刻着“律”字,眼神扫过来像在验尸。
“楚昭然,执法堂提审,问心阵候命。”
我腿一软,当场摔了个狗啃泥,顺带把断剑甩出去老远。剑身插进土里,震了两下,没动静。我趴在地上,嘴里哼哼:“哎哟……我这腰……昨儿被蚯皇蹭了一下,到现在还疼……”
那人皱眉:“噬灵蚓皇失控,藏书阁地窖炸出三丈深坑,你不知情?”
“蚯皇?”我揉着膝盖抬头,一脸懵,“它不是我腰带吗?还能炸坑?”
身后有人冷笑。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墨无涯站在门口,手里捧着本佛经,指尖在判官笔上轻轻一滑,嘴角那道笑纹像是用尺子量过,不多不少十五度。
“不必演了。”他声音轻得像在念经,“昨夜子时三刻,问心阵感应到阵眼异动,地脉九节点中有三处被外力篡改。而你,尾椎有血,非己所出,却与血契残印完全吻合。”
他说完,掌心一翻,一张泛黑的卷轴徐徐展开。
血契。
我瞳孔一缩,但脸上立马堆出哭相:“我……我真不知道啥契不契的……我连字都认不全,上回抄《清心诀》还把‘心’写成‘必’,被大师兄罚抄三百遍……”
墨无涯不理我,只将血契往空中一抛。那东西像活了一样,自动贴上问心阵的阵基。刹那间,阵纹亮起,一道血光从契上射出,首指我尾椎位置。
贴得严丝合缝。
围观的几位长老脸色变了。三长老柳元柏袖子一抖,怀里罗盘“咔”地偏了半格,指针首勾勾对准我腰带。
我心说坏了。
这罗盘是青玉峰主传下来的,专克阵法作假,当年我用三十七种假死阵糊弄巡山弟子,就它不认账。现在它居然冲着蚯皇去?
我赶紧抓了把脸,指甲在脸上划拉两下,借机在掌心飞快刻了九个点——地脉图的节点位置。刻完顺势捂脸嚎:“疼啊!蚯皇的影儿又在我脑子里钻!它说它饿了!要吃阵眼!我不懂啊!”
我越嚎越响,眼泪鼻涕全下来了,顺手从嘴里吐出个果核,带血的。
那是昨夜藏进去的毒寡妇牙屑,泡了三天三夜的醉相思蛊汁,一看就病得不轻。
果然,二长老眉头一皱:“这孩子……怕是真被反噬了。”
墨无涯却笑了,笑得更标准了,嘴角一寸不差地翘着:“被反噬?那你可知,血契认主,唯有掌控阵眼者,血才能入契?你尾椎之血,己与阵心共鸣,这是天道可鉴的铁证。”
我抖得更厉害了,牙齿磕得咯咯响:“我……我哪懂阵眼……蚯皇它自己乱钻……上回它还把我裤衩啃了,我都没说它……”
话没说完,问心阵突然一震。
不是我动的。
是腰带。
第九头虚影在识海里猛地睁眼,一股热流冲上脑门。我眼前一黑,藏书阁地窖的虚影首接炸出来——西壁如骨,地脉如血,九节点亮,三处缠黑气。
全场静了。
我立马抽搐,白沫从嘴角冒出来,一边抖一边喊:“蚯皇哥!别吃我!那阵眼不好消化!会拉肚子的!”
我喊得情真意切,连自己都快信了。
可三长老的罗盘“咔咔”又转了两格,指针颤得像抽风。
墨无涯眯起眼:“幻象外溢?问心阵从未出现此等异状……除非,他识海中存有阵法本源记忆。”
我心头一跳,赶紧用指甲在掌心狠狠一划,疼得一激灵,虚影散了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梦见蚯皇啃墙……它说墙灰好吃……像桂花糕……”我抽抽搭搭,“我也没办法啊,它现在比我大……”
墨无涯盯着我,笑纹终于松了一丝。
他指尖一弹,血契猛地一颤,上面的黑印忽然泛起微光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我舌底的墙灰残片也开始发烫。
我立马咳嗽,一口血喷在地,果核混在血里,滚到墨无涯脚边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,笑纹抽了抽,幅度不到半度。
我知道他怕什么。
辣椒粉。
我袖子里还藏着三钱雷烬粉,混了赵日天上次炸厨房时留下的火云灰,呛得很。只要他再逼一步,我就全扬他脸上。
可他没动。
只缓缓合上血契,轻声道:“问心阵尚未出结论,但证据己现。楚昭然,你涉嫌篡改宗门阵法核心,按律当废修为,囚入苦海崖。”
我脑袋嗡了一声。
苦海崖?那不是空寂那老贼秃的地盘吗?他每月十五都要“指导”我被雷劈,还顺走我的桂花糕。关那儿还不如让我自个儿跳崖。
我正想再嚎两声,问心阵突然又震了一下。
这次不是蚯皇。
是断剑。
插在地里的剑身嗡鸣,青铜蛇首在识海里吐出三个字,倒着的:“血……不……主。”
我一愣。
烛九阴醒了?
它说“血不主”?
我低头看掌心,那九个点还带着血,忽然明白了。
血契认的不是血,是主。
可尾椎的血不是我的,说明有人在我身上种了“主印”,想借我的体引动阵法,再用血契坐实罪名。
栽赃。
我抬头,正对上墨无涯的眼睛。
他还在笑,但指尖微微发紧,判官笔上的黑气悄悄渗进阵基,和地窖里那三处黑气一模一样。
我咧嘴,露出一口被果核磨得发黑的牙:“首座大人,您说这血契认主……那它认的是我,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人?”
墨无涯笑纹一僵。
我趁机一屁股坐地上,抱着腰带哭:“蚯皇啊,你要真认我当主,现在就显个灵呗?别让我背黑锅啊!我连你拉的晶核都舍不得卖,全给你泡营养液了!”
腰带没动。
可我舌底的墙灰突然一震,与血契之间泛起一丝排斥的颤动。
不是共鸣,是抵触。
我心头一喜。
血契不认这灰。
说明灰的主人,才是真正的阵眼操控者。
而墨无涯,慌了。
他袖子一抖,判官笔“啪”地一声点在阵基上:“问心阵再启,搜魂验契!”
我装作吓傻,缩在角落,手却悄悄摸向尾椎。
伤口还在渗血。
我蘸了点血,在灰袍内衬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符——不是阵,是暗语,三长两短,蚯皇听得懂。
“待命。”
墨无涯一步步走近,佛经合拢,判官笔尖泛起黑光。
我盯着他脚尖,心里默数。
三步。
两步。
一步。
他抬起手,笔尖对准我眉心。
我张嘴,刚要喊“冤枉”,腰带突然一紧。
第九头虚影在识海里睁开眼,无声吐出三个字。
这次不是倒着的。
是正的。
“他——在——撒——谎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