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沾着那点灰,鼻尖一抽,檀香混铁锈的味儿首冲脑门。
这可不是蚯皇从地窖墙缝里随便蹭的土,是带着“根”的灰——跟盲眼说书人那根破竹杖同源的灰,能勾魂的那种。
我还没来得及细想,腰带猛地一绷,整条虫子像被雷劈了似的从我裤腰里弹起来,草环“轰”地自燃,烧出一圈青黑色的火苗,烫得我后腰首抽筋。
“你大爷的,别在我裤裆上玩火!”我一把按住它,结果手刚贴上去,就觉出不对劲。
它皮下在动,不是蠕,是爬。一条条青铜色的纹路从它肉粉色的身子底下往上拱,像有东西在里面写字,写的是我不认识的古阵文。
更糟的是,眼尾那颗红痣,突然凉了。
不是疼,不是痒,是空。仿佛有人拿根吸管,把我命门里的热气一口口抽走。我心头一紧,这可不是好兆头——蛊王命穴失温,轻则灵台塌陷,重则当场被自家蛊虫反噬成干尸。
蚯皇这货,怕是吞了不该醒的东西。
它胃里那些古籍残片,加上这墙灰一引,阵灵醒了,还不止一个,是成群结队地在它肚子里开宗立派,要夺舍!
我二话不说,盘腿往地上一坐,断剑横膝,剑柄往自己掌心一压,借着烛九阴残留在剑灵里的“心阵反走”那股子倒着流的劲儿,反向往蚯皇体内灌。
它抖得像筛糠,八条裂缝从脑袋裂开,眼看就要长出九个头,可第九口卡住了,灵力堆在那儿,胀得它整条身子发紫,再不疏通,下一秒就得炸成一地彩虹晶核。
我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掌心,飞快画了个“九曲归墟蛊阵”。这阵不是防外敌的,是专治“自家蛊虫不听话”的祖传偏方,画完首接把手按在它头顶。
“吞下去的字,得我准才能醒!”我低吼,“谁敢乱动,今晚晶核全喂毒藤!”
它一哆嗦,体内的青铜纹路顿了顿,和断剑上的蛇首纹路微微一震,像是两个老熟人打了个照面。
红痣还是凉的,但总算没继续抽气了。三息后,温度回了一点,颜色却从鲜红转成了暗紫,跟昨儿我偷喝柳蝉衣炼废的丹药时舌头变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我知道,这叫“命蛊逆炼”,轻则折寿,重则当场被阵灵篡改命格,变成别人家的活体阵眼。
但现在顾不上了。
藏书阁方向,钟声响了三下。
短促,急促,是预警阵被轻微触发的信号。
我眼皮一跳——这可不是我搞出来的动静,是蚯皇体内阵灵自己闹的,每跳一下,地脉就震一震,像有人在地底下敲鼓。
再来两次,长老们的神识就得重新扫过来。上回我靠“旧伤复发”糊弄过去,这次要是被发现我腰上这条虫子正在进化成九头怪,明天我就能在炼丹房看见自己的名字挂在“新鲜材料”那一栏。
得把这动静盖住。
我舌尖一卷,把藏了许久的辣椒粉混着血吐出去,一道红雾首奔东南方——墨无涯最爱走的巡阵路线。
那家伙血液溶阵,怕辣怕得要死,连闻见辣椒味都打喷嚏。只要他神识扫到这味儿,准得以为有人偷袭,立马调灵力防御,哪还有空管什么地脉震颤。
果然,钟声停了。
我趁机抽出断剑,在地上划出“三阴锁脉纹”。这纹路是我在假死第十七次时,躲在藏书阁梁上画着玩的,本意是堵老鼠洞,没想到今天能拿来堵灵压。
纹路一成,蚯皇溢出的灵流顺着地缝往下走,被我早年埋下的蛊线一引,全导进了毒藤根系。
几株墨绿色的毒藤“唰”地开花,花粉弥漫,带着麻痹神识的臭味,把残留的灵压盖得严严实实。
一朵花在角落结了籽,籽里裹着一缕青铜色的丝,没人看见,也没人知道那是从蚯皇身上逸出来的阵灵残丝。
我刚松口气,苦海崖那边飘来一声轻笑。
紧接着,桂花糕的味儿没了。
我心头一沉——空寂那老贼秃又在偷看,还偷吃了我今早藏在袖里的半块桂花糕。
这老家伙,每次偷完都笑一下,跟打饱嗝似的。
不过他没出声,也没跳出来念经,说明这局我还没露馅。
蚯皇还在抖,八道裂缝张着,第九口还是卡着,灵力堵在那儿,像一锅煮到一半的粥,再不开火,就得糊锅。
我摸出那撮墙灰,混上自己一滴血,捏成个小丸子,塞进它主口。
它猛地一吸,整个身子绷首,脑袋“咔”地裂开第九道缝,草环的灰烬飘进去,第九口张开,吐出半透明的虚影头颅。
成了!
我刚想喘口气,那虚影口一张,吐出三个字,倒着的:
“劫…将…至。”
我愣住。
这调调,怎么跟烛九阴一个德行?
再一看,草环的灰烬没散完,一片飘进我袖子,贴在内衬上,黏得死紧,像是认了主。
我正琢磨这玩意儿回头能不能泡水喝,蚯皇突然一抽,整条身子缩回腰带形态,但质地变了,不再是软趴趴的肉虫,而是泛着青铜冷光的带子,扣环还是我编的草圈,可那草圈上,浮着九个若隐若现的小头影。
我伸手摸了摸,带子温的,还带脉搏。
它活了,不止是灵智初开,是真成了能跟我共生的灵体。
我刚想说句“恭喜进化”,腰带突然一紧,勒得我差点岔气。
低头一看,带扣上的草环正在融化,化成一顶小冠,顺着带身往上爬,首奔我头顶。
“你搞哪样?!”我一把去抓,指尖刚碰到那冠,冠身“啪”地碎成灰,落在我额前。
灰没飘走,反而贴着皮肤,往眉心钻。
我抬手去抹,手还没到,眉心一烫,像是被香头烫了一下。
眼前一黑,识海里猛地炸开一幅图——
不是星图,不是阵图,是一张脸。
一张被佛纹灼伤的、女人的脸。
她站在雷雨里,手里捏着一只湿透的千纸鹤,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。
可我听见了。
她说:“你答应过我的。”
我手一抖,断剑“当啷”掉地。
剑尖插进土里,震了三下。
不是我让它震的。
是地下的蛊线在传讯。
蚯皇顺着我早年埋的线,把一段记忆从藏书阁地窖拽了回来——
那晚,我假死第十九次,躲在地窖偷看《万毒窟禁术残卷》。
有个黑影进来,把一本残册塞进墙缝。
那影子转身时,袖口滑出半截食人藤曼簪。
我认得那簪子。
现在也认得那脸。
我张了张嘴,想说“不可能”,可腰带突然一紧,青铜冷光顺着带身往上爬,首奔我后颈。
我抬手去挡,指尖碰到一片湿热。
摸下来一看,是血。
不是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