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光丝钻进耳后红痣的瞬间,我差点把舌头咬断。
不是疼的,是憋的。
疼当然疼,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天灵盖里拧,可我不能叫。叫了就露馅了。刚才那出“被阵法反噬、重伤垂死”的戏码演得那么真,连自己都快信了,现在要是哎哟一声,前面十年装傻充愣的努力全白搭。
我身子一歪,顺势往地上倒,肩膀砸在碎石上,硌得生疼。但脸上还得挂着那副“我快不行了”的表情,嘴角抽搐,眼白翻了半圈,手指头抖得像抽筋。
其实我心里门儿清。
那光丝不是攻击,是连接。它把我识海里刚刻下的“阵母”纹路和藏书阁主阵的三处漏洞串起来了——就像有人偷偷给我塞了张地图,还贴心地标注了“从此处翻墙,保安睡觉”。
我借着倒地的姿势,左手悄悄摸到断剑剑柄,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刮,一道微不可察的震颤顺着剑身传入地下。这是我在试线。
三处漏洞,一个在藏书阁东南角的阵枢底下,一个卡在第三重书架的灵力接缝,最后一个藏在守阁灵兽的食盆夹层里——这可是我十年前假死第七次时,躲在梁上啃果核顺带发现的。
剑身微微一震,回了三下。
通了。
我差点笑出声,赶紧咳嗽两声压住。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,连我自己都信了。
可蚯皇不配合。
腰带突然绷首,整条虫子像根铁条似的顶着我腰眼,草环里的灰烬猛地一跳,那小漩涡又开始转。
我心说你可别在这时候认祖归宗啊,现在藏书阁那边神识还没撤,你要是突然来个“灵兽觉醒”,我明天就得被扒了灰袍送去炼丹房切片研究。
我悄悄抬手,在腰带上敲了三下,又两下。
三长两短。
这是我们之间的暗语,意思是:“装死,不然今晚没晶核。”
它抖了抖,不动了。
但草环里的漩涡还在转,慢悠悠的,像在等什么。
我知道它在等什么。
它想回去,回藏书阁地窖,回那堆被它啃了一半的古籍残片那儿。那些纸页上印的不是字,是味道,是蛊虫闻了会流口水的“阵法母味”。
可现在去,等于顶着探照灯裸奔。
我趴在地上,装作调息,实则用指尖蘸了点鼻血,在膝盖上画了三道歪歪扭扭的线。
不是画符,是画漏洞。
我把那三处薄弱点连成个倒三角,像块陈年老疤。然后运了点蛊气,往那血痕里一压。
血痕微微发烫,泛出一点暗红的光,转瞬即逝。
这是我在下饵。
长老们的神识最喜欢盯“异常灵力波动”,但对“旧伤复发”就没那么敏感。我这十年来靠“旧伤发作”躲过十七次巡查,连峰主都夸我“体质虚得很有艺术感”。
果然,藏书阁方向的神识扫过来一圈,停了两息,又退了。
行,上钩了。
我慢慢撑地起身,腿一软,差点又跪回去。这回不是装的,是真的虚。刚才那一通操作,耗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抗议。
我扶着断剑,一步一晃地往山下走,走到半路,故意“手滑”把剑往土里一插。
剑身没入三寸,正好对准地脉微流。
我低声说了句:“开门。”
不是对蚯皇说的,是对烛九阴。
剑灵深处,青铜蛇首动了动,吐出三个字,倒着的:“心阵反走门开。”
我咧了咧嘴。
成了。
这意思就是:漏洞能反向激活,还能嫁接成“伪失控信号”——简单说,就是我能假装灵兽暴走,让阵法自己报警,然后趁乱干点别的。
我拍拍剑身,拔出断剑,继续晃悠着往峰后走。
毒草园到了。
我找块干净石头坐下,盘腿,闭眼,装调息。
其实手指头在膝盖上又画了一遍漏洞图,这次是给蚯皇看的。
它懂。
腰带一松,整条虫子悄无声息地往地下钻,借着地脉震颤的掩护,沿着我早年埋下的蛊线,一路滑向藏书阁地窖。
那蛊线是我用三百只噬魂蛊的残壳磨成粉,混着蚯皇的屁结晶埋的,灵识扫不到,守阁灵兽闻着还以为是陈年地气。
它走后,我睁开眼,摸了摸袖子。
辣椒粉还在。
我捏了一小撮,藏在舌底。
这是给墨无涯准备的。
那家伙虽然没露面,但他的人肯定在巡阵。他血液能溶阵,最怕辣,连喝口姜汤都冒冷汗。
我等了半炷香。
风向变了。
我突然咳嗽,一口混着辣椒粉的血雾喷出去,首飘藏书阁通风口。
雾散了。
没人跳出来骂街,也没人吐得满地都是。
行,墨无涯不在。
我立刻抽出断剑,剑尖点地,三处漏洞连成一线,顺着地脉往主阵引。
这不是攻击,是制造“假爆点”。
我模拟蚯皇暴走的灵力频率,一点点往上提。
阵台那边,警铃“叮”地响了一声,又立马停了。
像极了那种——“系统误报,无需处理”的节奏。
我松了口气,收剑入鞘。
可就在这时,眼角余光瞥见柳蝉衣晾在竹竿上的那件毒衣,无风自动,衣角一滴墨绿汁液,啪嗒,滴在我膝盖的血痕上。
我一愣。
这玩意儿怎么又来了?
上次她晾衣服时,我路过,她顺手往衣角抹了点毒引,说是防老鼠。结果那晚我被三十七只毒鼠追了三条街。
现在这滴汁液渗进血痕,居然泛出点金光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扫地僧空寂的声音突然从苦海崖那边飘过来:
“雷未落,火先藏。”
我眼皮一跳。
这老家伙又在偷看?
我低头看膝盖,那滴汁液己经不见了,血痕却微微发烫,像被雷火烤过。
我心说坏了,这毒引怕是跟“雷火”有关,空寂那老贼秃肯定又偷了我一块桂花糕去炼舍利子。
正想着,腰带突然一紧。
蚯皇回来了。
它没啃新纸,但草环里多了点灰,像是从地窖墙缝里蹭的。
我摸了摸,指尖沾了点粉末,凑到鼻尖一闻。
檀香混着铁锈。
跟盲眼说书人竹杖上的味儿一样。
我正想细看,断剑突然震了一下。
烛九阴在剑灵里吐了三个字,倒着的:
“门开反心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