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那行朱砂补的字,手指在卷角轻轻一刮,金粉混着血的痕迹还在,没人看得出。可我知道,这玩意儿不是给我看的,是给我踩的——踩出个坑,好让别人以为我真傻到拿命去换一句假话。
行,我傻。
我不仅傻,我还病着,经脉断了九成,走路都得靠蚯皇放屁撑着结界,不然长老的巡影符早又落脑门上了。
我回了青玉峰静室,把残卷往膝上一摊,灰袍袖口一抖,藏了半路的辣椒粉小包“啪”地弹进掌心。我没急着用,先啃了口果核,牙缝里咯吱响。竖瞳一闪,灵台里三处“×”记号立刻浮出来,像夜里偷香火的耗子,就蹲在那等我点名。
十二息。
我掐着时间,等蚯皇放屁。
“噗——”
金雾腾起,薄得像晾在竹竿上的腌菜皮,可我知道,它不是护我,是探路。雾气一散开,撞上东南方向某处虚空,顿了那么一丁点,0.3息都不到,但够了。我指甲在残卷边沿划了个小叉,指甲缝里的金粉蹭进去一点,像给阵法悄悄塞了张拜帖。
又等十二息。
“噗——”
第二道金雾,偏了半寸,凝滞点换地方了。我划第二叉,指腹顺势一抹,血蹭纸上,边缘洇开一道弯线,像谁半夜画符画到一半打了个喷嚏。
第三回。
“噗——”
这次雾气刚起,蚯皇草环突然转向东南,我心头一跳——那是毒草园和地脉交汇口,柳蝉衣种耳语萝藦的地方。三叉定鼎,死眼坐标齐了。我舔了舔牙缝里的果渣,把残卷翻到末页,撕下来一半,蘸血写三个字:“饲主令”。
纸贴上草环底下,蚯皇焦痕一亮,肚子里三条荧光脉络浮出来,像被谁用灯芯草串了串的萤火虫,首首连向那三个死眼。
成活了。
我松一口气,刚想把纸卷收好,袖中辣椒粉小包突然一震,像是里头养了只活跳蚤。
我眯眼。
这玩意儿不自己动。它动,说明有人在融阵——血融的那种,专克灵流节点。而全宗上下,能靠血把阵法啃出窟窿的,只有一个天天捧着佛经擦判官笔的笑面鬼。
墨无涯。
他也在动?还是说……他早就在等我先动?
我冷笑,把辣椒粉塞回袖袋,顺手在残卷背面抹了把血。血渗进去,纸背竟浮出几道星轨纹,弯弯曲曲,像是谁拿蚯蚓爬出来的路线图。
有意思。
这卷子,怕是不止藏了个假丹方。
我正要细看,门外传来脚步声,轻,稳,是空寂那老和尚的云履。
我立刻歪身子,手一松,残卷“啪”地掉地上,人跟着一抖,嘴角溢血,眼神涣散,像随时能蹬腿的那种。
门开。
空寂杵着扫帚,探头进来,秃脑门在窗缝漏的光里油亮亮的。他不说话,只盯着我看了两息,又低头扫了眼地上的卷子,弯腰捡起来,手指在封皮上一划,一道雷光闪过,纸面毫发无损。
他点头,把卷子搁回桌上,转身要走。
我虚弱喊住他:“师……师父……我……我快不行了……能不能……再借本……别的残卷……就一本……我想……试试续脉……”
空寂回头,眼神像在看一具提前入殓的尸首:“你只剩两天。”
“就……就一本……《灵枢补遗》……残页……听说……能通地脉……”
他盯着我,足足十息,忽然从袖里掏出一块脚皮炼的舍利子,“啪”地拍桌上。
“明日申时,给你送过来。”
说完走了。
门关上那一瞬,我手一抬,舍利子吸进袖中。低头看蚯皇,它草环微抖,像是在笑。
我摸了摸耳后红痣,冰的。
可我知道,它底下烧着。
我捡起残卷,翻到背面,星轨纹还在,顺着三条荧光脉络延伸,最后汇聚成一个点——藏书阁主阵眼下方,地底三丈。
那里原本不该有东西。
可现在,纹路显示,有个东西在动。
像心跳。
我指甲划破指尖,血滴在卷角,沿着星轨纹描了个微型噬魂阵。血线走完最后一笔,整张纸“嗡”地一颤,像是被谁从背后吹了口气。
成了。
三处死眼,一条蛊道,一个阵眼下的活物。
我现在手里捏着的,不是丹方,是刀。
一把能从里头捅穿藏书阁大阵的软刀。
我合上卷,塞进怀里,手按在蚯皇头上:“你刚才那一下,放得挺准。”
它不动。
但我感觉它在等。
等我把它当刀使。
等我割开那层金玉其外的阵皮。
我正要起身,袖中辣椒粉又震了一下,比刚才狠,像是里头的跳蚤开始啃布袋了。
我抽出来一看,小包角裂了道缝。
我冷笑:“急了?”
我把包往桌上一拍,指尖蘸血,在桌缝里画了条虫道,首通东南。
“你不让我动,我就偏动。”
“你融一个眼,我就钻三个。”
“你笑,我就让你哭都找不着调。”
我拍了拍蚯皇,它懒洋洋一扭,草环歪了半寸。
我低头,看见自己影子投在墙上,手影张开,像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。
我收回手,影子散了。
窗外,申时的钟刚响。
我坐着没动。
桌上的辣椒粉小包,又震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