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牙缝里的纸渣刚咽下去,舌尖就尝到了铁锈味。
不是血——是反噬来了。
这玩意儿跟赵日天放的臭屁一样,来之前一点征兆没有,等你闻着味儿的时候,内脏己经腌入味了。我站着没动,手还拄着那把破剑,灰袍下摆滴着的汗混着毒粉,一滴一滴砸在地上,滋啦作响,像盐撒进油锅。
可这次不是汗。
是血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。
我听见自己经脉在响,噼里啪啪,像三百七十八根晾衣绳同时绷断。佛音刚走,蛊毒还在神识里蹦迪,涅槃丹却在这节骨眼上翻脸不认人,药力倒灌,顺着灵脉往脑子顶冲。我眼前一黑,又一亮,再一黑,跟盲眼说书人那根破竹杖敲地似的,一顿一顿地抽。
烛九阴在剑里说话了,倒着说的:“着熬苦很界修玄。”
我呸了一声,把嘴里最后点纸沫吐出来,正好落在剑格上。那青铜蛇首的纹路裂了道缝,跟昨夜我咬开的鸡骨头似的,脆得让人心慌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。
指尖发紫,指甲盖往下褪,像是被人硬生生拔过一遍。这副身子撑不了三个时辰,搞不好两个半就得散架。但没关系,我本来就没打算活到吃午饭。
我慢慢把剑往地上又插了半寸。
剑身一震,反噬的力道顺着金属往下泄,钻进地脉,一路奔着执法堂废墟底下那点残血阵去了。那玩意儿像块馊了的猪血糕,黏糊糊挂在灵眼边缘,就等一口热气把它点着。
我得给它这口热气。
但我不能亲自吹。
我得装成快死了的样子,还得死得很有诱惑力——比如,身上揣着一颗快爆的涅槃丹,血里泡着蛊王母体,走两步咳一口能点燃的血。
我走到毒草园边上,脚下一滑,摔了个狗啃泥。
不是装的。是真的滑了。反噬上来那瞬间,膝盖软得像被赵日天用灭世紫焰烤过的豆腐。
我趴在地上,咳了一声。
血喷出来,落地就烧,金红雾气腾地冒起,闻着有点像柳蝉衣煮糊的鸡骨头汤。我袖口一抖,七种毒粉撒了点进去,混着血雾一搅,香得很——对某些不要命的狗腿子来说,这味儿比掌门亲笔赦令还。
我知道他们会来。
墨无涯那群手下,一个个跟秃鹫似的,专捡快死的修士下嘴。他们不信我真能掌控傀儡,也不信我能引动佛音,他们只信一点:丹在人在,丹爆人亡,谁抢到算谁的。
所以我得让他们看见——丹快爆了,人快死了,机会就这一秒。
我慢慢爬起来,背对月光,让破袍子的洞对着东南角那片荒地。风一吹,毒粉和血雾混着飘出去,像撒冥币。
然后我等。
三炷香后,来了个黑衣人。
他贴着墙根溜进来,动作贼快,可惜脚底踩了蚯皇昨天放的彩虹屁残渍,滑了一下,差点跪我血泊里。
我忍住没笑。
他蹲下来,伸手想碰那团雾。
指尖刚沾上,他手背“嗤”地冒烟,皮肤底下浮出一道佛纹,跟柳蝉衣脸上那道一模一样,只是歪了点,像被谁拿烧红的铁丝歪歪扭扭画上去的。
他愣了愣,没退。
反而笑了。
“涅槃丹……果然是真的。”
他一把抓向雾气,五指张开,掌心贴向我胸口。
我没躲。
就在他碰到我灰袍的瞬间,我耳后红痣一烫,竖瞳猛地裂开——但只撑了半秒,立刻被反噬冲散,视野发黑。
我撑不住了。
但我不需要撑太久。
我反手一抓,指尖划过后颈,皮肤破开,血流出来。我冲着腰带喊了声:“醒醒!”
那根肉粉色的腰带“嗖”地弹起,三米长的身子一扭,头顶草环都没掉,张口就吐出一颗彩虹晶核,正砸我怀里。
我一把抱住,咬破指尖,血滴上去。
晶核亮了。
不是光,是那种能把人脑子照穿的亮。我借着这道光,把体内乱窜的反噬之力往一处压,像把三千根炸毛的蛊丝拧成一股绳。
然后——
我把它顺着地脉,狠狠捅进了执法堂地底的血阵眼。
轰!!
不是爆炸,是炸浆。
那感觉,就像你往一锅滚烫的毒油里倒了半桶冷水,整个执法堂废墟底下猛地一鼓,地面裂开,黑血喷上天,还在半空就被晶核的光点着,烧成金红火雨,噼里啪啦砸下来。
黑衣人被气浪掀飞,撞在毒藤上,藤蔓一收,把他缠得跟粽子似的。他嘴里还在喊:“首座……首座会……”
话没说完,一口黑血喷出来,眼睛翻白,昏了。
我站在原地,没动。
血从耳朵里流出来,顺着脖子往下淌,滴在灰袍上,烫出一个个小洞。我喉咙里全是腥的,一呼吸就像吞刀子。竖瞳开不了,指尖发麻,连握剑的力气都在往下掉。
但我还在笑。
笑得嘴角裂到耳根。
这时候,有人走到我身后。
我没回头。
脚步很轻,布料摩擦的声音有点耳熟——是缝衣服的线。
然后我后颈一凉,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,软的,带着点药味,像煮过的鸡骨头混着艾草。
是蛊卵。
她把它塞进我衣领,顺手一针一线,把我破了的领口缝上了。动作熟得很,跟雷雨夜那次一样,针脚歪歪扭扭,像蜈蚣爬。
我感觉到她指尖在抖。
但她没说话。
我也没说。
等她缝完,我抬起手,摸了摸后颈。
蛊卵贴着命穴,温温的,像块刚烤好的红薯。
她转身要走。
我忽然开口:“你缝得比上次好看点。”
她脚步顿了顿。
“闭嘴。”她说,“再咳血,下次缝你嘴。”
她走了。
我一个人站着,血还在流,七窍都堵不住。我低头看了看剑柄,沾了血,滑得握不住。
我换左手扶。
右手抬起来,指尖在眼前晃了晃。
三滴虚影,从我瞳孔里闪过。
不是泪。
是她早年塞进丹炉底的“替泪蛊”,现在被涅槃丹勾出来了。
我咧了咧嘴,把剑往地上一杵。
剑柄上的血,顺着纹路往下流,滴在晶核残渣上,滋啦一声,冒了股青烟。
我抬起手,掌心朝天。
血顺着掌纹往下淌,裂成蛛网。
下一秒,我听见后颈的蛊卵,轻轻“咔”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