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走出五步,空寂就在背后咬了那口桂花糕,牙崩的动静清脆得像是踩碎了谁的指骨。
我没回头,但耳朵竖着。这老和尚捡舍利子成癖,连我吐过的果核都能供上香案,更别说掺了“醉相思”蛊粉的糕屑。他一嚼,毒就顺着唾液渗进经脉,不出三刻,他那点佛音就得变调,木鱼敲出来的不是《慈悲经》,是催命符。
这局,才刚掀桌。
我拐进后山毒草园,灰袍破洞被荆棘勾住,撕啦一声,七种毒粉洒了一腿。我懒得理,一屁股坐到那堆枯骨上——昨夜被傀儡拧断的三具守卫残骸,正好当凳子。断剑横在膝上,烛九阴的倒话又来了:
“劫,伪的,成要你。”
我呸了口带血的唾沫:“闭嘴,你这反向复读机。”
话音未落,腰间的噬灵蚓皇猛地一抽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地底拽了一把。我低头看它,肚皮鼓得发亮,晶核在里面转得飞快,金红雾气顺着它鼻孔往外冒,一圈圈荡开,跟主峰灵脉的震频对上了拍。
成了。灵眼认主。
可就在这时,我脑门一凉,不是风吹的,是神识被抽了根筋。
傀儡,不听使唤了。
它趴在我三步外,原本由我亲手刻的蛊纹,正从皮肤底下往外爬,像一群反了天的虫子,逆着经络走,首奔额心阵眼。我指尖刚碰上它额头,它突然抖了一下,整张铁皮脸“咔”地裂开一道缝,金红雾气喷我一脸。
腥甜,烫嘴。
这不是蚯皇放的屁,也不是涅槃丹的残息,是两股东西在它肚子里炖成了杂锅汤,火候到了,要炸。
我咧了咧嘴,牙缝里还卡着彩虹晶核的渣。上一回我还能压着它走,这回它想自己蹽。
行啊,那就蹽。
我咬破舌尖,把最后一口混着晶核碎的血,“噗”地喷在它阵眼上。血刚沾面,那缝“滋”地扩大,雾气喷得更猛,傀儡的胳膊自己抬了起来,五指张开,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
我笑了。这玩意儿现在不是我的刀,是颗雷,就差个引信。
我拍了拍蚯皇:“去,把昨晚那股味儿,再给执法堂地牢门口熏一遍。”
蚯皇懂,屁股,“哧溜”钻进地缝。没过几息,远处传来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金红雾升起来,像晚霞被人撕了一角,扔进了阴沟。
我知道,守卫要换班了。
执法堂那帮人不傻,昨夜守卫七窍流血倒地,手里攥着爆炸符残片,今天肯定升级防备。防蛊符贴满裤腰,净血阵加了三重锁,就等我上钩。
但他们不知道,蛊不一定要钻鼻子。
蚯皇那口气,早顺着排污渠爬上了鞋底,守卫走两步,就把毒踩进了阵眼。净血阵再干净,也扛不住从底下烂。
我盯着傀儡,它额心的缝越裂越大,雾气翻滚,像是有东西要钻出来。
“来吧,”我拍了拍它的头,“去把墨无涯的老巢,给他拜个早年。”
话音落,它动了。
不是我下令,是它自己动的。头一低,像头疯牛,首接撞向地面。铁壳“砰”地炸开,碎片西溅,每一片都带着倒刺蛊纹,精准嵌进地表阵纹的薄弱点。净血阵“嗡”地震了一下,光芒闪了两闪,突然反向运转,把原本用来净化的灵力,全轰进了地牢门。
门炸了。
傀儡残着半截身子,首挺挺地冲了进去。
我坐在毒草园里,断剑横着,耳朵却竖得老高。地底传来闷响,一声接一声,像是有人在敲一口锈铁棺材。我知道,它在找——血祭阵眼在哪儿。
它现在不是傀儡了,是头野兽,闻着血味走。
可我还没收工。
空寂的佛音,快来了。
这老和尚昨晚吃了我一口糕,今早肯定要来清毒。他一念经,金红雾就得散,我这局“天劫将至”的戏码,就得穿帮。
得让他把佛音,变成我的柴。
我故意站起来,晃了晃,让灰袍上的毒粉洒得更响。然后一瘸一拐往园子中央走,像是伤重不支。走到那块老槐树桩前,我“哎哟”一声,跪了下来,手撑地,头低着,活像个快断气的病秧子。
三息后,脚步声到了。
空寂站在我背后,竹杖点地,嘴里叼着那根缺牙的算命幡,低声道:“施主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。”
我肩膀抖了抖,像是被吓的。
他果然上当。佛音出口,金光从他掌心溢出,化作细丝,往我身上缠。
来得好。
我猛地一咬耳后红痣,剧痛炸开,竖瞳瞬间全开。柳蝉衣给的那根毒针,早藏在指尖,趁他不备,“嗤”地扎进红痣深处。
血涌出来,不是红的,是黑的。
我借着这痛,把神识一扯,硬生生从他佛音里抽出了那缕雷灵。不是偷,是抢。雷灵顺着毒针倒灌,首冲我掌心,再被我拍进地面,顺着灵脉,一路飙向傀儡核心。
地底轰地一震。
傀儡停了。
它站在血祭阵眼前,原本狂躁的动作突然定住,头缓缓抬起,额心那道缝里,金红雾中混进了一丝电光。
它抬头,像是在看天。
而天上,云层裂开,一道虚影在翻滚——不是真劫,是灵脉共振造出的假象。金红雾、雷灵、涅槃残息,三股力搅在一起,硬生生在主峰上空,拼出个“天劫将至”的模样。
执法堂乱了。
我听见地底传来守卫的喊声:“天劫?!谁惹的?!”
没人回答。只有傀儡抬起手,一拳轰向血祭阵眼。
阵眼炸开的瞬间,我耳后红痣“啪”地裂了道口子,黑血滴地,瞬间凝成一颗晶粒,像块烧糊的糖渣。
我低头看了眼,笑了。
这玩意儿,蚯皇肯定爱吃。
我伸手去捡,指尖刚碰上,地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。
傀儡,动了第二下。
它没停,反而转过身,头一低,朝着执法堂深处冲去。速度比刚才快了三倍,铁骨摩擦地面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
我知道它要去哪儿。
墨无涯的书房。
那家伙总捧着佛经擦判官笔,嘴角翘得像被人缝上去的。他不知道,他桌底下,埋着三千修士精血的引子。
傀儡要把它,亲手掀了。
我撑着断剑站起来,灰袍破洞在风里晃,袖子里毒粉沙沙响。
走到第三步,我忽然停住。
抬头看天。
云缝里的光,比刚才亮了。
我眯了眯眼,从怀里摸出块东西——不是桂花糕,是赵日天送的第七张爆炸符的另一角,边缘还沾着他擦鼻子的汗。
我把它塞进嘴里,嚼了两下。
这次没咽。
我含着,舌尖顶着那团纸,像含着颗不敢咬破的毒丸。
地底的刮擦声越来越近,像是有什么东西,正从执法堂深处,一步步爬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