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从指缝里往下滴,砸在护膝上,那道裂痕像活了似的,一抽一抽地往里缩。黑气缠着金光,像两条蛇在经脉里打架,我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,差点把牙咬碎。
蚯皇趴在我脚边,屁雾结界只剩一层薄纱,风一吹就抖。它九个脑袋轮流眨巴眼,看得出也快撑不住了。外面打成一锅粥,刀砍在石头上火星子首蹦,还有和尚念经的声音嗡嗡地往地缝里钻,听得我脑仁发胀。
我低头看护膝,裂口又深了一分,边缘泛着暗紫,像是皮底下有东西要钻出来。这玩意儿是用天道蜕下来的蛇皮做的,现在排斥涅槃丹的气息,说明——它快藏不住我了。
我咬牙,把指尖的血又抹了一道上去。血刚沾皮,那裂痕里竟浮出个“卍”字纹,一闪即逝。我愣了半秒,反应过来:不是护膝在动,是有人在回应。
空寂。
这老和尚每月十五准时来苦海崖收我被雷劈过的脚皮,说是炼舍利,其实是在收雷灵。他从不迟到,也不多话,每次还顺手偷我一块桂花糕。我早怀疑他图谋不轨,但现在看来,他图的比我想象的大。
我冷笑一声,抬手在石壁上划雷纹阵。指甲划过岩石,崩了一角,疼得我首抽气。但这疼正好,让我脑子更清醒。这阵是当年他教我的简化版,专用来引雷淬体,现在反过来用,是逼他现身。
我故意让丹气外泄一点。嘴里那枚涅槃丹立刻烧得更旺,金光从嘴角溢出来,像是嘴里含了盏油灯。天雷将至的征兆一出,空中云层开始翻滚,隐隐有雷声闷响。
要是平时,我肯定躲得比兔子还快。但现在,我得让它来,又不能让它真劈下来——得有人替我挡。
果然,地缝上方的空气突然一沉,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踩了一脚。紧接着,一股佛力从天而降,轻飘飘地压在地表,像盖了层棉被,把雷意全闷住了。
我抬头,就看见一双破草鞋从天而降,稳稳落在我面前。
空寂来了。
他还是那副苦兮兮的样子,灰布僧袍补丁摞补丁,手里拎着个竹篮,里面堆着几块我上个月被雷劈过的脚皮。他低头看我,眼神平静得像口枯井。
“施主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。”他说完,照例伸手,“桂花糕呢?”
我呸出一口血沫,抹了把嘴:“上回你偷走的还没还,这回还想吃?”
他不恼,只轻轻摇头:“天道之皮裂了,它的影子快藏不住了。”
我一愣,随即笑了:“哟,这话不该我说吗?你怎么倒先提起来了?”
他没答,目光落在我护膝上。那裂痕正缓缓渗出黑气,与涅槃丹的金气缠斗不休。他眉头微皱,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。
“你借佛劫之力淬体十年,每月十五被雷劈一次,不是为了炼体。”我撑着断剑站起来,膝盖一软差点跪下,硬是咬牙撑住,“你是在攒雷灵,等一个能撕开天道面皮的人。”
空寂沉默。
我继续道:“你说我命格异常,可你自己呢?一个看门和尚,脚底踩的全是天道蜕下的皮——你炼的舍利,根本不是佛骨,是它的残渣。”
他眼皮跳了跳。
“你等了五百年,就等一个能扛住涅槃丹反噬还不被天道察觉的容器。”我撕开护膝,露出底下蠕动的黑气,“现在,它裂了。你要的‘那天’,到了。”
空寂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:“施主命格己动,再借佛力,便是逆天。”
“哈。”我笑出声,“你一个佛劫分身跟我讲逆天?那你这些年收我脚皮,是在积德行善?”
他没说话。
我盯着他:“你说我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……可你忘了,你脚底踩的,也是它蜕下的皮。咱们谁比谁干净?”
风忽然停了。
外面的打斗声像是被按了暂停,连和尚的经声都断了一瞬。
空寂低头看自己的脚,破草鞋边缘露出一块发黑的皮,正微微发烫。他缓缓抬起眼,看着我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这个人。
然后,他摘下佛珠,一颗弹入我掌心。
珠子冰凉,里面封着一缕青烟,轻轻打转。我认得这气息——是佛劫本源,纯粹得不像人间的东西。
“只能用一次。”他说,“用了,我就再不能现身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攥紧佛珠,“你赌的是我能活到撕它皮的那天。”
他点头。
“那你可得祈祷我别死太早。”我把佛珠塞进灰袍破洞,顺手从怀里摸出块硬邦邦的桂花糕,递过去,“喏,上回的补上。别偷了,怪寒碜的。”
他接过,没说话,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我叫住他。
他回头。
“你收了我十年脚皮,总得留点纪念吧?”我咧嘴一笑,“下次见面,记得带舍利来。我要镶腰带。”
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,像是想笑又不敢笑,最终只轻轻说了句:“施主,保重。”
人影一闪,没了。
我靠着石壁坐下,手还在抖。佛珠贴着胸口,那缕青烟缓缓游动,像是在听我的心跳。我低头看护膝,裂痕竟开始缓缓愈合,黑气被压制,金光也不再乱窜。
蚯皇凑过来,中间那颗头蹭了蹭我手背。
“哥,你还活着?”
“废话,”我瞪它,“我命那么硬,阎王都不敢收。”
它哼了声,九个脑袋全趴下,一缩,结界彻底散了。
我闭眼,深吸一口气。经脉里的撕裂感减轻了,但那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更重了。天道知道我用了佛劫之力,它迟早会来。
但现在,我至少能多活一会儿。
我摸出断剑,横在膝上。剑柄上的青铜蛇首忽然颤了下,一股倒着的话音钻出来:
“劫,来,了。”
我没理。
但我知道,下次天雷来,不会只压在地表。
它会认准我。
我抬手,把那块桂花糕掰成两半,一半塞嘴里,一半递给蚯皇。
它张嘴就咬,咔嚓一声,牙崩了。
“活该,”我嚼着硬糕,“谁让你偷吃我供桌上的香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