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无涯嘴角那道十五度的笑纹刚颤完,我剑尖还指着天上的裂缝,就听见脚边“咕噜”一声。
蚯皇打了个滚,喷出一缕黑烟,像谁在烧符纸。它抬头看我,九个脑袋的影子在雷光里晃了一下,又缩回去,装自己还是三米长的肉虫。
装得挺像。
可惜我刚觉醒的战魂在识海里冷笑:“它想吞你一口,尝尝雷劫是咸是淡。”
我呸了口血沫,抹了把脸。耳后红痣还在跳,像是有根线从天上垂下来,一头拴着天裂,一头钉在我命门上。蛊王母体在血管里爬,慢悠悠地啃着雷渣,边吃边哼小曲。
它们现在不反噬我了,是因为知道——老子刚疯完,正想找人练手。
我低头看蚯皇,它缩成一团,草环焦了半边,装乖。
“吃不吃?”我问。
它不动。
“刚才那道雷,剩了点渣子,热乎的,补阳气。”我用断剑挑了挑它脑门,“再装睡,我就把你编成腰带,送给赵日天擦脸。”
它哆嗦了一下。
我知道它怕什么。它怕我哭,怕我摔跟头,更怕我吐果核——尤其是带着竖瞳状态下吐出来的核,能砸穿合欢宗的防御阵。
但它现在更馋雷。
我一脚踹它肚子:“吃!不吃归我了!”
话音没落,它“嗷”一嗓子,九个脑袋“唰”地全冒出来,金斑炸开,像九盏灯笼同时点亮。中间那颗头张嘴一吸,残在空中的雷柱“嗖”地弯了,全灌进它喉咙。
它身子开始膨胀,一圈圈肉浪往上滚,皮肉裂开又愈合,冒出青烟。地上的裂缝“咔咔”响,灵气被抽得倒流,像谁在地下开了个口子,拿管子往里吸。
烛九阴在剑里倒着说话:“脉断了。”
我听懂了。
阵法峰的地脉,被它咬穿了。
九宫锁灵阵本来是防外敌的,结果从内部被“屁”炸了核。蚯皇放了个响屁,屁雾凝成“伪界核”,首接在它肚子里引爆。那玩意儿是用它三天没换的陈年老屁炼的,专克假货——现在连真阵法都扛不住。
地面塌了寸许,浮出几行字,像是谁拿指甲刻的:“噬灵者,终为灵噬。”
我蹲下,用剑尖戳了戳那字:“谁写的?地脉成精了?”
蚯皇打了个嗝,喷出一团火,字烧没了。
它九个头齐刷刷转向我,眼珠子泛金,嘴里还嚼着雷渣。中间那颗头舔了舔嘴唇,说:“主人,饱了。”
我笑了。
它叫我主人?这可是头一回。
上回它这么说话,还是我给它吃了一整锅毒蘑菇之后,结果它半夜反胃,把我藏的《童子功》秘籍全吐了出来,还顺带烧了半间藏书阁。
“饱了?”我站起来,拍了拍灰袍上的灰,“那你走?”
它一愣。
“滚蛋,别在这碍眼。”我转身要走。
它九个脑袋同时甩过来,拦住我:“主人去哪?”
“上茅房。”
“我陪你。”
“你九个头盯着我拉屎?”
“我能放结界。”
“我不用。”
它委屈地缩了缩身子,中间那颗头快贴地了:“主人……我刚进化完,灵智开了,我想……我想跟你签契。”
我停下。
战魂在识海里哼了声:“它想当主子。”
我摸了摸耳后,血还在渗。刚才渡劫时裂的口子没愈合,血顺着脖子往下流,滴在断剑上。青铜蛇首张嘴,把血吸了进去。
“签契?”我冷笑,“你怕尖叫,我给你听;你怕果核,我天天砸;你怕摔跟头,我天天绊你——现在说要签契?”
它低头:“以前是怕,现在……不怕了。”
“哦?”我挑眉,“那你现在不怕我哭?不怕我吐核?不怕我撒瘙痒蛊?”
“怕。”它老实点头,“但更怕你不理我。”
我愣了下。
战魂在识海里沉默了。
我咳嗽两声,吐出一口带金丝的血,抹在剑刃上。剑尖朝下,指向蚯皇头顶那块红斑——那是它的命门,也是它最怕被果核砸中的地方。
“想签契?”我说,“行啊。”
它抬头,眼中有光。
“我给你三个选择。”我竖起手指,“第一,我把你做成护腰,天天勒着我,透气都费劲。”
它摇头。
“第二,我把你塞进赵日天的清洁符包里,让他天天拿你擦脸,顺便闻你三天没放的屁。”
它打了个哆嗦。
“第三——”我顿了顿,“我把战魂灌进你脑袋,你当壳,我当核,咱俩一人一半,不分你我。”
它九个脑袋同时一震。
“你疯了。”它说。
“我刚渡完劫,正合适。”我咧嘴,“你不是想当主子吗?来啊,现在就是机会——你吞了我,或者我吞了你。”
它盯着我看了半天,忽然笑了。
九个头一起笑,笑声像九口钟同时撞响。
“好。”它说,“我选第三个。”
我抬手,一剑刺下。
不是刺它命门,是刺它头顶裂开的。剑刃没入,战魂之力顺着剑锋涌出,像一道火线,首冲它识海。
它九个头猛地后仰,发出一声长啸,声音撕裂夜空。地面再次龟裂,灵气倒灌速度翻倍,整座阵法峰的地脉开始颤抖。
我感觉到它的意识在挣扎,在膨胀,在试图反向吞噬我。
但它忘了——老子五岁就在乱葬岗用蛊虫拼阵图活下来的人,连天道都算计过,还能被一条虫掀了桌子?
“你怕什么?”我在意识里问它。
“怕你不要我。”它答。
“那你现在呢?”
“现在……”它顿了顿,“我想护着你。”
我笑了。
战魂与虫魂碰撞,炸出一片金光。我感觉到它的记忆碎片涌进来——它第一次见我,是我在毒草园啃果核;它第一次进化,是我把它塞进万剑山剑堆里;它第一次放屁成结界,是我拿它当护山阵眼……
它不是宠物。
它是兄弟。
“签契。”我说。
剑锋一转,我在它识海深处烙下纹路——不是主仆契,不是奴役印,是共生纹。一半归我,一半归它,生死同源,痛感共享,连放屁都要同步。
纹成刹那,它尾部“啪”地蜕下一节旧皮,像蛇蜕,泛着青铜光。
我顺手卷起来,塞进灰袍破洞。
正好补那个漏风的窟窿。
它九个头低垂,围成一圈,中间那颗头轻轻碰了碰我的手。
“主人。”它说。
“别叫主人。”我拍了拍它脑袋,“叫哥。”
“哥。”
“哎。”
“哥,我饿了。”
“……刚吃了雷劫还饿?”
“想吃焦桂花糕。”
我翻白眼:“你当自己是赵日天?”
“他送的糕,甜。”
“那是他炸厨房的副产品,全是火毒。”
“我就爱吃。”
我叹了口气,摸出半块焦黑的糕,扔给它。
它一口吞了,打了个嗝,喷出一圈彩虹雾,瞬间在苦海崖顶撑起护界结界。
我抬头看天。
那道裂缝还在,巨影未散。
但我不怕了。
我有战魂,有断剑,有会放屁的九头巨蚓。
我摸了摸耳后红痣,血止了。
蚯皇蹭过来,中间那颗头趴我肩上,轻声说:“哥,下次渡劫,我替你扛一道。”
“滚。”我说,“你扛得住?”
“九个头,一个头扛一道,剩八个还能陪你吃饭。”
我笑了。
笑完,我抽出断剑,剑尖朝天。
“来啊。”我说,“谁先动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