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倒了,血还在滴。
我低头看那黑血顺着鞋面滑进蚯皇,雾里浮现出密室画面——墨无涯的手终于按了上去,画中石像的眼睛完全睁开,血阵旋转,像口煮沸的锅。
我知道他要煮什么。
我也知道火候差了点东西。
“蚯皇。”我咬牙,“走。”
它没动,里飘出三个字:“疼。”
我懂。刚才那一波蛊血灌地缝,它替我扛了七成反震,现在整条身子都泛着暗紫,估计连屁都快放不出来了。
“再疼也得走。”我抬脚往前迈,耳后那道旧伤像是被烙铁贴着烤,一跳一跳地抽,“不然等那血阵烧穿地脉,咱们俩就得变成阵眼里两颗补丁。”
话音刚落,脚下地面猛地一颤,裂缝里渗出红光,像是有人在地底开了盏夜灯。空气开始扭曲,灵力乱得跟搅屎棍搅过似的,传送阵的符纹刚亮就炸了,噼啪乱响。
我啐了口血沫,里头带着金丝——那是天道之血的残性,混在我经脉里闹腾。蚯皇默默凑过来,脑袋顶我小腿,肉粉色的身子一缩,一鼓,喷出一团浓雾把我裹住。
“缩地成寸,启动。”我咬破舌尖,血滴进雾里,“别给我摔进粪坑。”
雾流贴地疾行,像条滑溜的鼻涕虫,绕开那些发红的地缝。途中我咳出一口黑血,落在暗渠边上,金丝在血里扭了几下,被蚯皇顺嘴叼走吞了。
“留着。”我说,“以后当利息收。”
它里飘出两个字:“奸商。”
我咧嘴笑了下,没接话。笑到一半,耳后猛地一烫,像是有根针从皮下往外扎。我知道这是命穴在报警——用蛊太狠,命门快撑不住了。
但还不能停。
毒草园就在青玉峰后山,穿过三道禁制就能到。可现在每道禁制都在闪红光,像是被人远程上了锁。我靠在一块山岩后喘气,手指插进灰袍破洞,摸出最后一块焦桂花糕。
塞进嘴里。
又干又辣,还带着脚皮粉的余味。我嚼得腮帮子疼,但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了。
“饿着的时候,最不怕疼。”我自言自语,其实是说给耳后的伤听的。
蚯皇蹭了蹭我腿,屁雾里浮出柳蝉衣的脸。她在园子里站着,手里捧着个琉璃心匣,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。
她在等我。
我也得去。
我抹了把嘴,把断剑插进地缝,剑柄裂痕对准灵脉流向。三道人格还在跳:腹黑说“搅局”,护短说“留后路”,吃货说“想吃她煮的毒汤圆”。
我闭眼,指尖按上耳后红痣。
血渗出来,顺着脖子流。
“蚯皇,借痛。”
它没犹豫,一口咬住我后颈,毒牙扎进命穴。一股寒流顺着脊椎往上冲,撞得我眼前发白。刹那间,五岁那年在乱葬岗拼阵图的记忆翻上来——毒寡妇咬我,蛊虫爬满脸,我一边哭一边用虫尸摆阵眼。
可我现在不能哭。
我没泪腺。
但我有命。
红痣崩裂,三滴血珠缓缓渗出,悬在空中,形状如泪。
无泪之泪。
成了。
我喘着气,伸手把三滴血抹进琉璃心匣的锁孔。咔哒一声,匣子开了条缝,一股淡金色的液体在里头轻轻晃动,像是活的。
天道之血。
我把它拿出来,捧在手里。冰凉,但有种诡异的搏动感,像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柳蝉衣一把抢过去,瞪我:“你疯了?用命穴逼泪,要是爆了,你连灰都不剩!”
“剩点渣也能炖汤。”我咧嘴,“你不是最爱喝我用鸡骨头熬的‘玄灵草汤’吗?”
她一巴掌拍我头上,“这时候还贫!”
“不贫怎么活?”我揉着脑袋,“你看看外头,地在烧,人在疯,墨无涯在画里点火,我能怎么办?哭?我哭不出来。”
她咬唇,没说话。脸上那道佛纹隐隐发烫,映得她眼神都有点晃。
“现在材料齐了。”我把断剑插进土里,剑身倒映出我们俩,还有蚯皇缩成一圈的影子,“天道之血,无泪之泪,你那堆毒草熬的药引,全齐了。”
“那你还等什么?”她声音发颤,“现在就炼!”
“不炼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材齐了,但火候不到。”我盯着剑光里的倒影,“墨无涯等的是丹成那一刻的天雷。他要借反噬之力,把三千修士精血炼进魔神封印。我们要是现在点火,就是给他递刀。”
她愣住。
“我们得等。”我低声,“等阵法峰彻底崩了,等他以为胜券在握,等他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——那时候,我们再把丹‘炼出来’。”
“可丹根本没炼。”
“但他不知道。”
她盯着我,忽然笑了,笑得有点抖:“你真是个疯子。”
“我疯?”我耸肩,“你为了炼这丹,闯雷音寺被佛火烧脸,偷金蝉蛊被追杀三年,现在反倒说我疯?”
她没反驳,只是把心匣收进袖子,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醒里头的东西。
蚯皇突然躁动,屁雾一凝,浮现出密室画面:画中石像的血阵转得更快了,倒计时像是进了最后一分钟。
“他快了。”我说。
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?”
“等他以为能赢的时候。”我拔起断剑,剑尖朝下,滴着蛊血,“天道要反噬,那就反噬他。我们不炼丹,我们只‘宣布’要炼。”
她看着我,良久,点头。
“好。但你记住——”她抓住我手腕,力道大得发疼,“你要活着。不然这丹炼出来,也没人吃。”
“谁说没人吃?”我咧嘴,“蚯皇还没进化成腰带呢,它得靠我续命。”
她翻白眼,松手。
我转身要走,她忽然叫住我:“楚昭然。”
我回头。
“你刚才吃的那块桂花糕……”她皱眉,“是不是沾了‘断肠粉’?”
“可能吧。”我摸摸嘴,“顺手拌了点。”
她脸色一变:“那粉混了石像佛息,不能——”
话没说完,园子里一株食人花突然抖了抖,叶子张开,吐出一片焦黑的碎屑。
正是我刚才吃剩的糕渣。
花根底下,泥土开始蠕动,几条细小的蛊虫钻出来,通体泛金,眼睛是红的。
我看着那虫爬进土里,没说话。
柳蝉衣盯着那花,声音冷了:“你又拿毒草园试蛊?”
“不是试。”我拍拍灰袍,“是投资。”
她还想骂,我抬手打断:“别吵了,蚯皇说它饿了。”
它里飘出三个字:“想吃。”
“吃啥?”我问。
“你。”
我翻白眼:“等我死了再吃,现在我还有用。”
它缩了缩,没再说话。
我最后看了眼毒草园,转身就走。柳蝉衣没拦我,只是站在原地,手按在袖口的心匣上,指节发白。
蚯皇贴地滑行,雾气重新裹住我。耳后伤还在烫,但比刚才稳了些。
我知道墨无涯在等一个信号。
我也知道他等不到真正的涅槃丹。
但我得让他以为,他快拿到了。
我摸了摸灰袍破洞,里头还藏着半块焦糕。
咬一口。
又苦又辣。
真他妈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