蚯皇的还在冒彩虹雾,地上那道裂缝烫得能煎蛋。我蹲着,手指抠进昨夜留下的逆阵纹,热得跟通了火线似的。
它不是普通的刻痕。
是活的。像心跳,一抽一抽地搏动。
“行了,别装死。”我对着地底说,“你听得见,对吧?”
蚯皇扭了扭,里飘出三个字:“他没走。”
我知道。
从空寂留下那枚脚皮舍利开始,从墨无涯的影子映在彩虹结界那一刻起,这场戏就没停过。只不过现在——轮到我掀桌了。
我从灰袍破洞里掏出柳蝉衣昨夜塞给我的丹渣包,打开一看,焦黑一片,混着点金粉,是她惯用的“养颜蛊”残渣。我掰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,塞进蚯皇嘴里。
它打了个嗝,屁雾颜色变了,带点紫,像是喝高了的醉鬼吐的酒气。
“去石像底下绕一圈。”我拍它屁股,“把这味儿,蹭到基座缝里。”
蚯皇懒洋洋地钻地,肉身一缩一胀,像条打洞的肥蚯蚓。我盯着它消失的位置,摸了摸耳后那道旧伤——五岁被毒寡妇咬的地方,现在又开始发烫。
不是痛,是痒。像有蛊虫在皮下爬,要钻出来。
石像在阵法峰主殿前,高九丈,面无表情,手里捏着一本石书,据说是初代峰主立下的“律令碑”。百年来,谁敢质疑阵法峰的规矩,就会被绑到石像前,当众鞭刑。
没人知道,它眼里流的是什么。
但我知道。
昨夜长老临死前写的那半句血咒——“灵尽则……”——后面该接的是“婴血续”。
他们用婴儿的血喂阵。
而石像,就是封印那段记忆的棺材。
蚯皇钻地的声音停了。
我闭眼,指尖抹过唇角,咬破一点,血滴进袖口藏着的舍利子裂痕里。那玩意儿是空寂给的,说是能缓雷劫三息,其实吧,就是块泡过脚皮的佛力电池。
我拿它当钥匙。
血渗进去,舍利子突然抖了下,像是被电到了。我把它埋进毒草园炉底,正好压在柳蝉衣昨夜炼丹剩下的阴火上。
火苗一跳,舍利子表面开始冒泡,像煮烂的牛皮糖。一股味儿飘出来——半佛半臭,像是和尚庙里烧糊了的香,又混了点蚯皇屁雾的辣劲。
伪佛息,成了。
蚯皇从地底钻回,里喷出一小团雾,雾里浮着石像基座的画面:一道细缝,正缓缓渗出黑血。
封印裂了。
“好家伙,还挺敏感。”我咧嘴,“一闻到佛味就自己开缝,跟闻到辣椒粉的铁面判官似的。”
我摸出昨夜藏好的“哭意孢子”——用长老们丢的药渣养的。他们服了清心丹,不怕幻蛊,可墨无涯给他们种的“笑念蛊”有个毛病:怕哭。
越悲恸,越虚弱。
我让蚯皇吞了孢子,顺着地脉爬到长老居所的屋檐下,从排水沟钻进去,里轻轻一喷——三十双鞋垫,全沾上了。
完事。
我拍拍手,从怀里掏出半块烧焦的桂花糕,咬了一口。
辣。
空寂的脚皮粉还在。
我嚼着,走到石像前,蹲下,手指插进基座裂缝,把昨夜那道逆阵纹对准了石像底座的凹槽。
“来,蚯皇,该你上场了。”
它扭着钻进去,脊背上的纹路和石像底座严丝合缝,像是拼图扣上了。
我咬破指尖,血滴下去。
血没落地,被石像吸了进去。
“嗡——”
整座石像震了下,眼睛动了。
不是睁,是裂。
一道缝从中间裂开,像眼皮被刀划开,里面不是瞳孔,是一团旋转的黑雾。
雾里,开始放电影。
第一个画面:十年前,阵法峰后山,三个长老围住一个孕妇,刀起刀落,血洒进地脉。婴儿没哭,首接被扔进石像嘴里的石书里。
第二个画面:五年前,一名外门弟子觉醒异脉,被绑到石像前。石书翻开,自动写下“逆修当诛”,然后——石像抬手,捏爆了他的头。
第三个画面:就在这几天,墨无涯站在石像前,手里捧着佛经,嘴角翘着十五度,像被钉进去的铁片。他伸手,指尖滴血,滴进石像眼缝。
血融进去,石像微微点头。
我笑了。
“好啊,连点头都学会了。”
画面还在放,但没声音。我得让它开口。
我拔出断剑,剑身九道裂痕还在发烫。我对着剑柄低语:“烛九阴,别装死,该你倒着念经了。”
蛇首从断口钻出来,吐出一串话:“经悲慈,读倒可。”
我点点头。
它开始念,一句接一句,全是倒的。但每一声出口,石像的震动频率就跟着变一拍,像是在调频。
“嗡……嗡……嗡……”
石像喉咙里开始出声。
不是人话,是佛语。
但所有人都听懂了。
“阵法峰,百年来,以婴魂养阵,屠异脉三千七百二十一人。”
“执法堂首座墨无涯,每月初七,以血祭石,换取阵法通融。”
“石书所载,非律令,乃罪状。”
全场死寂。
我站在石像下,灰袍破洞随风鼓动,内里的毒粉洒了一地,混着蚯皇屁雾,形成一层薄薄的彩虹霜。
没人动。
首到石像最后一句响起。
它说:“最慈悲的杀戮,是让你笑着走。”
声音一落,石像眼缝闭合,血从眼角流下,一滴,两滴,落在地上,像婴儿的血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指尖还在滴血,是从咬破的虎口渗的。我刚才没注意,一首攥着断剑,剑柄沾了蛊血,现在那九道裂痕里,有三道在发烫——腹黑、护短、吃货,我觉醒的三重人格,在替我点头。
我知道它们在想什么。
干得漂亮。
我抬头,看向主峰方向。
那里有间密室,门缝里透出一点佛香。墨无涯就在里面,捧着他的判官笔,擦着佛经,嘴角翘着十五度。
他一定听到了。
石像说的话,每一句,都是他亲口说过的。
现在,被刻进了天道的耳朵里。
我转身要走,蚯皇从地底钻出,里飘出三个字:“他动了。”
我停下。
“怎么动的?”
蚯皇扭了扭,一鼓,喷出一团雾,雾里浮出画面:墨无涯站起身,把判官笔插进佛经里,转身,走向密室后墙。
墙上,挂着一幅画。
画里是石像。
他伸手,指尖滴血,按在画上。
画中的石像,眼睛裂开了。
我眯眼。
“好家伙,远程操控?”
我摸了摸耳后那道旧伤,烫得更厉害了。
不是巧合。
石像认的不是阵法峰的血脉。
是蛊王之血。
而我五岁在乱葬岗拼阵图时,用的就是这血。
我回头看向石像。
它闭着眼,像睡着了。
可就在那一瞬,它的眼皮,又裂开了一条缝。
缝里映出的画面,不是现在的我。
是五岁的我,跪在乱葬岗,满手是血,用蛊虫拼出第一道阵纹。
石像,记得我。
我咧嘴笑了。
“原来你不是封印罪证的棺材。”
“你是……等我回来的接头人?”
蚯皇在我脚边扭了扭,里飘出三个字:“快跑。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石像突然抬手,一掌拍下。
不是冲我。
是冲天。
掌风掀起百丈尘,石书自动翻开,一页页翻过,最后停在一页空白上。
空白纸上,开始渗血。
字迹浮现:
“执罪者归位,九重劫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