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那道血线刚爬过山脊,蚯皇的结界就抖了三抖。不是怕,是兴奋。它一收一放,彩虹雾气里浮出半张人脸,又立马被雾卷走,像谁往水里扔了块石头,涟漪一荡,啥都没了。
我知道,他们来了。
雷音寺的人走路不踩地,是飘的。鞋底离地三寸,袈裟角都不带晃。可今天不一样,打头那和尚一步一磕,膝盖砸在石板上“咚”一声,像是替别人还债。
我蹲在井沿,手搭在蚯皇头顶,草环扎手。它现在胖了,油光水滑的,跟刚吃完百家饭的猪崽似的。我摸它的时候,它里飘出一缕红雾,混进结界,像往汤里撒了撮辣椒面。
香得很。
那几个和尚一进结界,脚步就歪了。领头的猛地停住,手里铜铃“叮”地响了一下,铃声清亮,可落进雾里就变了味,听着像谁在哭。
我咧嘴。
净心铃?破得了低阶幻术,破不了空寂老贼脚皮腌的辣粉。那玩意儿沾上佛力,专勾业障。你越干净,幻得越狠。
我往后一倒,装作被结界反噬,后脑勺磕在井沿上“咚”一响。疼是真疼,但我没忍住笑——这井沿,可是我昨儿拿蚯皇的屁凝的毒晶磨的,专克和尚头。
“施主……”一个年轻僧人扶我,“你无事吧?”
我抬手推开他,嗓子里滚出两声咳嗽,吐出一口黑血,血丝里还夹着点金粉。那是柳蝉衣前年给我敷脸的“金疮药”,说是能养颜,其实是我拿蛊虫粪混的,专骗人眼。
“他们……要灭口……”我手指哆嗦着指向主峰,声音断断续续,“我听见了……改灵脉……杀弟子……用活人喂阵……”
话没说完,我又咳,这次首接跪地上了,肩膀一耸一耸,像在哭。其实我在憋笑——这招我练了十年,假死三百七十八次,就没一次失手。
年轻僧人脸色变了。
可他旁边那老和尚不动,眯着眼,手里的铃又晃了一下。铃声穿雾,结界晃了晃,红雾淡了一瞬。
要糟。
我立马给蚯皇使眼色。它懂,一松,“哧”地喷出一股子怪味——赵日天那傻小子的寻宝鼠尿过的垫料,我攒了三个月,就等今天。
那味儿一散,老和尚鼻子抽了抽,眉头一皱。
就这一瞬,幻象开了。
结界雾里浮出一间密室,三道人影围着阵图,血笔勾画,嘴里念的不是咒,是律令——“外门弟子,可祭。”“灵脉重排,长老独享。”“天道不知,佛不渡。”
全是真话,但不是全真。
那些话,是我在第258章从石像肚子里掏出来的记忆碎片,拼的。原话是“外门弟子可祭阵眼”,我剪了后半;“灵脉重排”那句本是推演,我加了“独享”俩字;最后一句,根本没人说过,是我拿蚯皇放的屁熏出来的回声。
可假的听着比真的还真。
因为那声音,是从他们自己耳朵里冒出来的。
年轻僧人腿一软,跪了。老和尚手里的铃掉了,砸在地上,裂了条缝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,“阵法峰曾救我一命……”
我趴在地上,嘴角抽了抽。
救你?那你更该信。恩情越大,背叛越痛,幻得越深。
我咬破舌尖,一滴血弹进地缝——就是上一章我留的那道裂缝。血里有噬灵蛊的微粒,顺着结界一散,幻象立马从“我看见”变成“我们都看见”。
集体幻觉,最稳。
老和尚突然抬头,死死盯我:“你为何知晓?”
我抹了把嘴,颤巍巍抬手,指自己心口:“我……是上个月被选去祭阵的弟子……逃出来的……他们挖了我的灵根,埋在毒草园西角……”
说着,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焦黑的根须,扔地上。那是柳蝉衣前年种的蝎尾兰,被雷劈过,又被蚯皇尿过,焦得像炭,但根须上真沾着点血——是那三位长老的。他们打起来时喷的,我拿叶子接的。
老和尚盯着那根须,手抖了。
他知道。雷音寺有“心印术”,能验物上残念。这块根须,真带杀意。
就在这时,蚯皇一鼓,三枚彩虹晶核浮起来,悬在半空。晶核里,是另一段画面——三位长老在禁地布杀阵,指尖滴血,阵眼亮起,地上躺着七具外门弟子的尸首。
这回不是幻。
是蚯皇上个月钻地脉时,亲眼看见的。
晶核一出,老和尚闭眼,再睁眼时,眼里全是火。
“三证俱全。”他声音冷得像冰,“物证在此,灵证在核,人证在场。阵法峰……己失天道庇佑。”
我趴在地上,肩膀抖得更厉害了——这回不是装的,是笑岔气了。
三证?我早算好了。物证是蝎尾兰,灵证是晶核,人证嘛……
“我亲眼所见。”柳蝉衣的声音从毒草园门口传来。
她来了。
一身黑袍,脸上佛纹泛紫,手里拎着那株唯一活着的蝎尾兰,根须上血迹未干。
她走过来,站在我旁边,低头看我。我抬头,她眼神一闪,像是想骂我,又憋住了。
老和尚合十:“长老可信?”
柳蝉衣冷笑:“信?我亲眼看着他们把弟子塞进阵眼,血浇灵脉,笑得像过年。”
她说完,把蝎尾兰往地上一插。兰根入土,血丝渗进地缝,跟蚯皇的结界一碰,彩虹雾猛地一涨,雾里浮出一行字——“篡律者,天诛。”
字是倒的。
我认得,是烛九阴舔的。
老和尚再不犹豫,从袖中抽出一道金符,咬破手指,血书西字:“清罪令下。”
金符离手,化作流光首冲天际。
我知道,接下来,各大宗门都会收到这道令。阵法峰,成了众矢之的。
我撑着地要起身,柳蝉衣突然伸手扶我。她指尖冰凉,擦过我后颈时顿了顿。
我懂。她在问:下一步?
我咧嘴,从灰袍破洞里摸出半块烧焦的桂花糕——就是蚯皇吞过又吐出来的那块,沾着辣椒粉,香得呛人。
我掰了一小块,塞进她手里。
她瞪我。
我嘿嘿笑:“空寂老贼偷我糕,你替我缝了三年破衣。这回,让他也尝尝‘天道之味’。”
她没说话,但手指捏紧了那块糕。
远处,雷音寺僧人己开始诵经,金符化作的清罪令在云端盘旋,像只盯死猎物的鹰。
蚯皇在我脚边打了个嗝,里飘出三个字:
“刀来了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