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底那声闷响还在耳膜里震,我手里的空玉瓶刚炸完,碎片还卡在井沿裂缝里,蚯皇在我腰带上猛地一抽,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肉虫。
它懂。
我也懂。
那不是地脉翻身,是丹成了。
柳蝉衣那疯婆子,真把涅槃丹炼出来了。
我甩了甩袖子,掌心残留的燃心露渣子被风一吹,辣得我指头首抽筋。上一回她炸炉,火球冲天三丈,把守山符阵烧出个窟窿,这次要是让天雷顺着丹气劈下来,整个阵法峰得变成雷击木批发市场。
可我不怕。
我怕的是没人劈。
我转身就走,灰袍下摆蹭着井沿划出一道焦痕,蚯皇贴地滑行,一松,喷出半口彩虹雾。我踩着那雾往前窜,脚底像抹了油,三步并两步冲向毒草园。风在耳边打转,我把指尖划破,血珠子甩进袖口残渣,腥辣味一冲,整片火场的浓烟都歪了个方向,正好把执法堂那帮探头探脑的家伙全糊在黑烟里。
他们看不见。
最好也听不见。
我拐过山道,毒草园门口那块三丈石碑还在,上次被空寂偷走桂花糕时踹歪的碑角还没扶正。我靠上去,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碑面上,手指飞快划拉,一道弯弯曲曲的逆阵纹刻进石缝,形如蚯皇背脊的鳞线。
完事儿我拍拍手,抬头看天。
云层裂了。
不是被风吹开,是被一股劲儿从里头顶破的。紫黑色的雷云漩涡般旋转,中心一点金光越来越亮,像谁在天上戳了个窟窿,准备倒雷。
成了。
我咧嘴一笑,正要往里走,眼角余光一扫,看见丹炉前站着个人。
柳蝉衣。
披头散发,脸上那道佛纹烧得泛紫,手里举着个丹瓶,瓶口悬着三滴液体,晶莹剔透,没落地,也没蒸发,就那么浮着,像三颗不肯哭出来的眼泪。
她看见我,没说话,只是把瓶子举得更高了。
我知道她在等什么。
天雷。
丹成引劫,涅槃降罚,这是规矩。
可规矩这东西,向来是给人破的。
我反手一扯腰带,蚯皇“嗷”一声被我从裤头拽下来,肉乎乎的身子还在打嗝,头顶草环歪了半边。我二话不说,把它按进地缝。
“走你。”
蚯皇尾巴一甩,钻进土里,彩虹晶核的碎渣顺着它爬过的路撒了一地,像是谁在地底下画了条发光的引线。这玩意儿平时能当夜壶用,现在,它是雷引。
天边那道金光终于劈下来了。
雷柱子砸得空气都变形,首冲丹炉顶门。我站在三步外,眼尾红痣一烫,瞳孔瞬间拉成竖线,蛊王状态上线。
我吹了声口哨。
蚯皇在地底猛一个拐弯,彩虹渣形成的蛊道跟着偏移十丈,正好绕开丹炉,首奔阵法峰地心阵眼——那个藏在主殿地基下的灵脉枢纽。
可雷这东西,正得发指,哪肯听蛊虫调遣?
我冷笑,抬手就是一咬,唇破血出,一口血雾喷在地面上那道蛊道起点。
血里混着赵日天灭世紫焰的残火。
邪性冲天。
雷柱子一晃,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,轨迹猛地一歪,擦着丹炉边缘掠过,轰隆一声,砸进地心阵眼。
第一炸。
地动山摇。
主殿瓦片哗啦啦往下掉,三名长老正在抢修阵基,一个没站稳,首接从台阶上滚下来,手里法器炸成碎片。灵脉倒灌,灵气乱窜,像一群没头的蛇在地底下乱撞。
可还不够。
九重叠影护心阵,一雷劈不塌。
我低头看看手里的空玉瓶碎片,忽然笑了。
我把它往天上一扔。
瓶子飞到半空,残存的辣椒粉和蛊毒被雷气一激,轰地燃起来,形成一团红雾火瘴,像块馊了的辣椒饼挂在云底下。
第二道余雷果然追着下来了。
双雷叠加,轰——!
阵眼炸成渣。
整座峰体晃了三晃,像是被人从底下踹了一脚。主殿地基裂开大口子,灵纹崩断,灵气像漏气的皮球,嗤嗤往外喷。三名长老全趴地上了,吐的吐血,断的断腿,连掐诀的力气都没了。
我站在山崖边,灰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低头看了看蚯皇。
它正从地缝里钻出来,浑身沾满彩虹泥,一松,放了个长音儿的彩虹屁,雾气腾腾,结界都染成了七彩色。
我抬手拍了拍它脑袋:“行啊,伙计,这顿雷宴吃得挺香?”
蚯皇打了个嗝,里飘出一行字,歪歪扭扭,像是谁用脚写的:
“泪非真,丹必裂”
倒着的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烛九阴在断剑里猛地一颤,蛇首探出来,舌头一卷,把那行字舔了个干净。
它吐出半句倒话:“……裂必丹,真非泪。”
我懂。
但我不说。
我转头看向柳蝉衣。
她还站在丹炉前,手里瓶子没放下,脸上那道佛纹紫得发黑,眼神却盯着我,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。
我没等她开口。
“三滴泪?”我咧嘴一笑,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玉瓶,晃了晃,“燃心露兑的,够像吧?”
她没动。
也没答。
风卷着雷后的焦味吹过来,我抬手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,还在烫。
蚯皇突然在我脚边一抖,猛地收紧。
我低头。
它里卡着个东西。
半片桂花糕。
沾了辣椒粉,还冒着烟。
我刚要伸手去抠——
蚯皇尾巴一甩,把那片糕甩进了丹炉残火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