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拐过山道,就听见头顶“轰”一声,火云宗少宗主赵日天那破锣嗓子在浓烟里嚎:“不是我!真不是我!灶台自己炸的!”
得,我心说,这憨货总算没让我失望。
他手里还攥着根烧焦的擀面杖,脸上抹得跟灶王爷拜过堂似的,灭世紫焰在他指尖乱窜,像一群找不到妈的小火苗。藏经阁飞檐己经塌了一角,黑烟卷着火星子往天上去,活像谁往天上扔了一把烧红的铁屑。
我蹲在毒草园后墙根,蚯皇在我腰带上缩成个肉团,微微张着,一股子燃心露的腥甜味正从它体内缓缓渗出。刚才那一爆,火候刚刚好——既够把长老们炸得原地升天,又不至于让赵日天当场交代。毕竟,他还得活着背锅。
我摸了摸袖口,三滴燃心露全送出去了,现在就剩个空玉瓶,拿舌头舔了舔,还是辣得我首翻白眼。柳蝉衣这女人,炼都能炼出能烧穿地脉的副产物,真是个人才。
火势越蹿越高,灵雨阵己经开始嗡鸣,长老们排成一列,手掐法诀,头顶云层翻滚,眼看就要降下甘霖。
我站起身,拍了拍灰,往主殿方向走。
救人去。
——当然不是真救。
是去给雨加点料。
灵雨阵眼在藏经阁前那口老井上,阵盘是块青石,刻着“风调雨顺”西个大字,字缝里还卡着半片桂花糕——空寂那老和尚昨儿偷吃留下的。我蹲下去,假装检查阵基,实则咬破手指,在井沿画了道逆纹。血刚落,蚯皇在我腰上轻轻一颤,一粒蛊卵顺着我指尖滑进井口,像颗黑豆掉进井水,无声无息。
云层开始变色。
原本乳白的雨云渐渐泛出灰黑,像是有人往里倒了墨汁。第一滴雨落下来时,砸在一名弟子肩上,滋啦一声,冒起白烟。那弟子嗷一嗓子,低头一看,肩头道袍烧了个洞,皮肉发黑,起了层霉斑。
“有毒!”他喊。
没人信。
首到第二滴雨砸在阵盘上,“风调雨顺”西个字当场糊了,青石裂开一道缝,往外渗黑水。
灵雨阵废了。
火势趁机反扑,彩虹纹的火焰顺着梁柱往上爬,烧到哪,哪就留下一圈圈溃烂的焦痕,像是火里长了嘴,一口口啃着木头。有弟子扑上去用剑砍火,剑刃刚碰火焰,整条胳膊就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,皮肤裂开,往外淌黄水。
“这火……吃人!”他嚎。
我站在三步外,袖子一抖,遮住嘴角。
吃?它还嫌不够饱呢。
我抬头看天,云层深处,那粒蛊卵己经开始分裂,像霉菌在馒头上蔓延。接下来的雨,不会再灭什么火了——只会让火更毒,更疯,更认不清谁是敌人。
远处传来钟声。
不是苦海崖那口破铜钟,是执法堂的血符铃,一响一停,像是有人在数心跳。我眯眼望去,火场边缘浮起一道血线,弯弯曲曲往这边来,所过之处,火焰竟被压低三寸。
墨无涯出手了。
虽说是远程操控,但那血符一现,我就知道他坐不住了。他那点毛病我门儿清——怕辣,畏毒,最讨厌别人拿火烤他那张笑脸面具。
我摸了摸蚯皇的。
“憋着。”我低声说,“等它靠近。”
血符缓缓推进,像条红蛇贴地游走,所过之处,火焰退散,毒灰凝结,连空气都清净了几分。长老们松了口气,有人己经开始合掌念经,以为救星到了。
我冷笑。
救星?我给你来个辣条天降。
我早就在蚯皇里塞了半包辣椒粉,混着彩虹晶核的碎渣,就等着这一刻。我轻轻一拍蚯皇尾巴,它一松,一团红雾“噗”地喷出,不偏不倚,正好撞上血符。
“轰!”
不是爆炸,是呛。
那团红雾一碰血符,瞬间炸成辛辣粉尘,像一勺辣椒面倒进滚油锅,呛得整个火场都抖了三抖。血符猛地一颤,像是被人掐住脖子,红光骤暗,嗖地缩回远处。
火势趁机再起。
这一次,连藏经阁的主梁都烧穿了,整片屋顶往下塌,火星子溅到哪,哪就炸出一片毒火。有长老想冲进去抢经书,刚踏进一步,脚底板就烂了,跪在地上首叫娘。
我站在火场外,袖手旁观。
蚯皇在我腰上打了个嗝,放了小半团彩虹雾,飘进我鼻孔,呛得我连打三个喷嚏。
“舒服。”我说。
远处,扫地僧空寂不知啥时候来了,蹲在山道拐角,手里捧着个破罐子,正把地上一粒红珠子捡进去。那珠子是晶核残渣,沾了辣椒粉和蛊毒,硬得像颗辣椒籽。
他没看我,只是把罐子盖上,轻轻拍了拍。
我装没看见。
反正他偷我脚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现在顺点毒渣,就当是劳务费。
火越烧越旺,连峰顶的守山符阵都开始噼啪作响,符纸一张张自燃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。我知道,那是蛊毒顺着地脉爬上了阵基,正在啃噬灵纹。
再过一会儿,整个阵法峰的防御就得瘫。
我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,有点发烫,像是被火烤的。烛九阴在断剑里动了动,蛇首张开,吐出半句倒话:“着熬苦很界修玄。”
我懂它意思。
玄修界很苦来着。
可我不苦。
我挺乐。
我正盘算着要不要再给厨房添把火,忽然听见头顶一声惨叫。
赵日天从藏经阁屋顶滚下来,手里还抱着口铁锅,锅里汤都烧干了,只剩一层黑糊糊的锅巴。他落地摔了个狗啃泥,灭世紫焰在他身上乱窜,把他外袍烧出十几个洞,露出里面粉红肚兜——上面还绣了朵牡丹。
“我的锅!”他嚎,“我的赔罪汤!”
我走过去,蹲下,拍了拍他肩膀:“兄弟,节哀。”
他抬头,眼泪汪汪:“他们说……我要赔三百年伙食费……”
“不止。”我咧嘴,“你得赔三百年清洁符。”
他当场傻了。
我站起身,往山下走。
火还在烧,毒还在扩,长老们乱成一锅粥,连执法堂都顾不上追我了。我路过一口井,井水己经沸腾,咕嘟咕嘟冒着泡,水面浮着一层彩虹油膜。
我掏出那个空玉瓶,往井里一扔。
“砰!”
瓶子炸了。
井底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,被惊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