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舌头底下还压着半片哑毒花,柳蝉衣那股子混着桂花糕和砒霜的嗓音就钻进来了。
“七味齐了。”
她说话跟嗑瓜子似的,噼里啪啦,中间还夹着点滋啦声,像是谁在远处念经。我眼皮一跳,指尖蹭了点墙灰,在砖缝上画了个倒五芒星——这玩意儿能扰神识,专治偷听狗。
“天道之血没影,你那三滴泪也还没着落。”她顿了顿,“不过……泪能替,血不行。”
我差点笑出声。替?我哪来的泪?自打五岁被毒寡妇咬了后,泪腺就让蛊虫吃了,现在哭都是靠蚯皇从脊椎往上顶血沫子。
“地心血池,听说过没?”她声音压低,“老辈人说,玄穹界地底有口活井,养着天道断掉的一截血脉,拿阵法镇着,每百年渗一滴。”
我后槽牙一咬,竖瞳瞬间亮起。
地底那玩意儿……还真可能是血。
蚯皇在腰上扭了扭,朝外,冲着地缝放了个闷响。彩虹晶核“咚”地落下去,砸进裂缝,没碎,反而咕噜咕噜滚着往前,像被什么吸着走。
行,你往前探路,算你懂事。
我装作抽筋,整个人歪在地上,手背上的彩虹纹还在往心口爬。这毒不像是要杀我,倒像是在认亲。我反手一抓,把毒线拽进掌心,顺着经脉往断剑里引。
烛九阴蛇首“咔”地张了条缝,绿光一闪,把那股毒劲吞了。
“着熬苦很界修玄。”它倒着说话,跟往回倒录像似的。
我翻白眼:“闭嘴,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。”
它蛇头一歪,又补了句:“骨照阴九,钥。”
我愣住。
照骨?九阴?这不刚听那梦话弟子念的密钥吗?
我低头看蚯皇,它正拿蹭我手腕,像是在递话。
行,我知道你想说啥——那血瓮的钥匙,怕是得拿我这身骨头去试。
我正琢磨着,屋顶瓦片“咔”地轻响。
执法堂的人来了,脚步轻,但踩瓦的节奏太规整,一听就是墨无涯手下那群木头桩子。他们还在等长老醒,等记忆封锁阵启动。只要阵一开,昨儿晚上这群人梦里听见的“戊字秘库”“天道血瓮”全得被洗成浆糊。
不能等。
我摸出蚯皇一滴涎水,黏糊糊的,带着点腐肉香。这是“梦引涎”,能让快断气的人把梦当真事讲出来。
我蹭到离我最近那弟子嘴边,把涎水抹他唇上。他眼皮一抖,喉咙里咕噜出声。
来了。
我闭眼,指尖在额角画了个逆阵,把自己意识抽一丝,顺着蛊线钻进他梦里。
梦里还是膳堂,但屋顶没裂,天是红的,像煮沸的血。那弟子跪在中央,面前站着个穿执事袍的影子。
“开启戊字秘库。”我用蛊控着那影子说话,声音压低,“查验天道血瓮封印。”
弟子头一磕,梦话往外蹦:“血不流,心不朽,九阴照骨方为钥。”
成了。
我正要收手,那梦里执事突然转头,首勾勾盯我。
不对——这脸,怎么是墨无涯?
我猛地抽回意识,脑仁一炸,差点呕出血来。
谁动的梦?
我抬眼,发现蚯皇整个绷首了,像根铁条,冲天,结结实实放了个响屁。彩虹泡“啪”地炸开,一圈微光荡出去。
屋檐上,三片瓦 simultaneous 掉下来,砸在地上碎成八瓣。
我咧嘴。
好家伙,还敢用神识探梦?蚯皇这记“蛊爆声波”,专震阴神,现在你耳朵里不 ringing 才怪。
我抹了把鼻血,在墙上画了道符。不是驱邪,是传讯——青玉峰后山毒草园,子时见。
画完我一歪,装晕。
没多久,脚步声近了,皮靴,三个人,停在门口。
“清场。”其中一个说,“长老醒了会启动封忆阵,所有目击者带回去‘调理’。”
我肩膀一松。
调理?不就是灌忘情汤、刮识海、再塞点假记忆吗?跟洗碗差不多。
他们抬人,一个扛起我,往肩上一甩。
我脑袋朝下,正好瞥见地缝里那颗彩虹晶核——它没停,还在往前滚,越滚越深,最后“咚”地一声,像是掉进了什么大坑。
坑底有水声。
活的。
我闭眼,把这句话刻进脑子里。
戊字秘库在阵法峰地底,通往地心血池。钥匙是“九阴照骨”——而我腰上这条断剑,名字就叫烛九阴。
巧?
我呸。
这哪是巧,这是命在拉郎配。
扛我的弟子走得太急,撞上门框,我顺势一滑,手从袖口滑出半截黑布——是空寂留的那块焦黑脚皮。
我指尖一勾,把它塞进那弟子领口。
等你进秘库,这玩意儿就是我的眼。
他们把我扔进一间静室,门“哐”地锁上。
我躺地上没动,耳朵贴地,听。
地底有动静。
不是水声,不是风声。
是心跳。
咚、咚、咚。
慢,但有力,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躺着,睡了几千年,刚翻了个身。
蚯皇突然缩成一团,整个钻进我衣服里,死死贴我后腰。
它怕了。
它从不怕人,不怕阵,不怕毒。
它怕活的。
我撑起身,摸向胸口——外袍破洞处,那道黑纹己经退了,但皮肤底下,有东西在游。
不是蛊。
是血。
我的血,正被地底那心跳一点一点吸过去。
我咧嘴笑了。
好啊,你想喝?
行。
我咬破手指,在地上画了个阵。
不是杀阵,不是困阵。
是引阵。
我把指尖血抹在阵心,轻声说:“来,我请你喝个够。”
血刚落,地底那心跳猛地一停。
接着——
咚!
整间屋子震了下。
我抬头,看见屋顶裂了道缝,灰簌簌往下掉。
缝里,有绿光。
跟膳堂地底那双“眼睛”一模一样。
我坐着没动,手却悄悄摸向腰带。
蚯皇,准备好了吗?
它一缩,像是在点头。
我咧嘴,露出半口黄牙。
来啊。
看看是你先吸干我,还是我先用你那滴血,把涅槃丹炼出来。
门外,脚步声又响了。
这次,是皮靴,单人,走得很慢。
停在门口。
门把手,开始往下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