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掌心那滴悬着的血,它不落,也不散,像被谁用线吊在半空。空寂走了,雷没劈下来,可我浑身的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。那老头不是淬体的,是收雷的。他脚底的纹路和蛊粉显形的一模一样,连焦皮边缘那圈青灰都分毫不差。
这事儿不对劲。
但我没空琢磨太久——早膳钟响了,阵法峰那边传来锅勺碰撞的动静。我摸了摸袖子里那块脚皮,还带着点雷后的焦糊味,顺手塞进腰带夹层。蚯皇趴着不动,黑纹停在心口,像是被什么压住了。我咬了下后槽牙,抬脚就往膳堂方向走。
路上碰上灵嗅犬,三只灰毛短耳的家伙在门口转悠,鼻子抽得跟风箱似的。我故意放慢步子,让袖口那点雷息飘出去。狗鼻子一抽,耳朵耷拉下来,冲我摇了摇尾巴,跟见了老熟人一样。我咧嘴一笑,心说:你们认的是雷,不是蛊。
膳堂后厨热气腾腾,百灵养气汤咕嘟冒泡,香得能勾出死人馋虫。我瞅准灶台边没人,脚下一绊,整个人往前扑,灰袍破洞一抖,彩虹孢子粉滑进汤锅,连个涟漪都没起。
我趴在地上装晕,耳朵却竖着听锅沿动静。指尖在摔倒时蹭过锅边,刻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纹——蚯皇草环的形状,歪歪扭扭,像小孩涂鸦。但这玩意儿能活,等会儿谁喝了汤,走哪儿都能成我眼线。
“哎哟小十七!”厨役把我扶起来,“又摔着了?”
“没事没事,”我揉着膝盖,嗓门拔高,“就是饿得腿软,想早点喝口汤。”
他笑出声:“你这身子骨,真该补补。”
我咧嘴,心里冷笑:补?待会儿你们全得疯。
回到膳堂大厅,弟子们己经开始排队打饭。我缩在角落,啃着块冷馍,眼睛盯着门口那三只灵嗅犬。它们绕着人群转圈,鼻子猛嗅,可汤里那孢子是用蚯皇屁泡裹着炼的,纯蛊不沾毒,狗也闻不出。
第一口汤下肚,没人反应。
第二口,有个弟子抬头看梁,突然“哎”了一声:“房顶怎么绿了?”
旁边人一愣:“绿?不是红的吗?”
“红?你瞎啊!那是血!血从裂缝里流下来了!”
他话音刚落,整排人全抬头,一个个脸色发青。有人开始往后退,有人抄起筷子当剑,指着天花板喊“塌了塌了”。
我低头咬馍,馍渣掉桌上,像不像血滴?
混乱是从一个喷嚏开始的。
我溜到后排,趁人不备,袖中辣椒粉轻轻一弹,沾在某个弟子鼻尖。他猛地抽了抽,下一秒——“阿嚏!”
整个膳堂一静。
那哥们儿两眼翻白,突然大叫:“天裂了!血雨要下来了!”说着抄起凳子就往房梁砸,嘴里喊着“挡雨!快挡雨!”
这一下炸了锅。
有人信以为真,跟着跳上桌子举碗接“血”,有人觉得他在发疯,伸手去拦,结果被当成“血魔同党”,一拳打翻。两个长老刚想喝止,底下己经扭成一团,你踢我一脚,我踹你一腿,还有人把同门看成巨蛇,拔剑就砍。
廊柱“咔”一声,裂了道缝。
我趁乱摸到三位长老背后,指尖一划,三只引导蛊种进他们后颈。他们没察觉,还在喊“住手”,可声音己经压不住场面。
塌的是半边屋顶,可露出来的不是天,是地底。
尘土落定,所有人傻眼——断口下面,刻着几个残字:功碑……德……
没人认得全,可我认得。那是功德碑的纹路,跟地底灵脉断裂处的震动频率一模一样。上回蚯皇抽脉时,我就觉得那动静不对劲,像有人在底下敲钟。
现在钟敲响了。
我拍拍手,退到门口,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乱子捅出去,外头忽然传来执法堂巡逻铃声。
糟。
他们要进来,这戏就收不住了。
我立刻蹲下,摸出蚯皇。它懒洋洋地扭了扭,一松,几个晶莹的小泡飘出来,裹着彩虹孢子,顺着地缝钻进地脉。这是它新练的本事,放屁结界泡,轻得能飞十里。
“去主峰通风口。”我在它耳边低语。
它懒洋洋一扭,钻地走了。
我站起身,深吸一口气,然后——嚎。
“呜哇啊啊啊!救命啊!天塌了!师父们全死了!”我边哭边往警钟跑,眼泪没流出来,嘴角却溢出血沫。蚯皇感应到,尾巴一甩,放了个响屁。
钟响了。
不是我撞的,是那群泡炸了。
钟声一震,所有结界泡同时破裂,孢子炸成雾,顺着风往主峰飘。不出半刻,整个玄穹界的早膳房都得闻到这味儿。
我哭得更大声,边哭边吐,一枚彩虹晶核从嘴里蹦出来,“咚”地砸在钟上,又弹进人群。
有人捡起来,盯着看。
“这……这是灵晶?”
“放屁!这是眼球!谁的眼球掉出来了!”
他又疯了。
我抹了把脸,血沫混着口水,抬头看天。云还在聚,雷没来,可我知道——空寂肯定看见了。
他要是收雷的,就不会放过这么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灵躁。他一定会来。
而我要的就是他来。
我摸了摸腰带,蚯皇刚回来,缩成带子模样,皮上黑纹还在,但颜色淡了点。我解开外袍一看,胸口那道纹,己经从心口往上爬到了锁骨,正冲着眼尾红痣延伸。
它在动。
我正要系好衣服,忽然感觉后颈一凉。
不是风。
是有人在看我。
我慢慢回头。
膳堂外,那棵老藤蔓不知何时伸了条枝,悄悄搭在窗框上,尖端卷着片叶子,正对着我。叶子反光,映出我瞳孔——竖的。
我刚才是不是没藏好?
我眯眼盯着藤蔓,它不动,也不收。
三秒后,叶子轻轻一颤,像是在笑。
我咧嘴,也笑。
你笑个屁,你主子早被我灌了醉相思,现在见了我都得喊哥。
我转身要走,脚下忽然一滑。
低头一看,地上不知谁打翻了汤,彩的,像油膜浮在水面。我踩上去,脚底一软,整个人往后倒。
完了,这回真摔。
我手乱挥,想抓点什么,结果一把扯住藤蔓。
啪!
枝条断了。
我坐在地上,手里攥着半截藤,叶脉里还渗着点汁,绿得发亮。
我盯着它。
它也“盯”我。
然后——
汁液顺着叶尖滴下来,一滴,两滴。
第三滴落在我手背上,滚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