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断剑里那截青铜蛇头,它刚才说了三个字,不是倒着说的,清清楚楚:“他醒了。”
谁醒了?天道?墨无涯?还是我裤腰带里那只装死的蚯皇?
不重要了。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当个乖巧外门弟子,蹲着啃冷馒头等别人施舍机缘。雷池三道雷劈下来,我没晕,反而把雷当糖水喝了,连蚯皇都撑得打嗝放了个彩虹核。现在它缩在我腰带上,安静得像条旧裤绳,可我知道,它在等。
等我动手。
我转身就走,没看空寂一眼。他爱捻他的脚皮舍利就捻去吧,反正我袖子里还藏着一块他刚给的桂花糕——不是感激,是证据。老和尚从不白给东西,这块糕,迟早要我还点别的。
回青玉峰的路上,我拐进了毒草园。
三更天,没人来。柳蝉衣这时候应该在屋里煮她的“安神汤”,其实那味儿我闻过,是拿鸡骨头炖的,她自己都喝不出区别。我蹲在角落那堆破陶罐后头,从怀里摸出七具傀儡。
都是旧货。木头拼的,关节用铁丝绑,脸上刻着笑嘻嘻的符纹,看着像庙会门口送小孩的泥人。可我知道它们能干什么——上个月我让其中一个在执法堂门口转圈跳舞,结果触发了禁制阵,炸出一地黑烟,呛得墨无涯当场咳出半口血。
可惜那会儿只是闹着玩。
现在不一样了。
我把傀儡摊开,手指一划,后颈那颗红痣渗出血珠,不大,但够用。血滴进每具傀儡胸口的凹槽,像往干海绵里灌水。嗡的一声,它们关节微微颤了下,眼眶里那对琉璃珠子转了半圈,像是刚通了电。
雷劫的能量还在经脉里滚着,不吐不快。可首接放出来,动静太大,容易被当成疯子抓去炼丹。不如……塞进这些木头疙瘩里。
我咬破舌尖,一口血雾喷在傀儡阵列上。蚯皇在腰带上扭了半寸,像是在笑。我懂它意思——你又拿自己当炉子烧了?
烧就烧吧。反正我皮糙肉厚,挨雷劈都能当补药吃,流点血算什么。
血雾一落,傀儡身上开始冒青烟,不是烧着了,是雷丝在往里钻。可才进两具,咔嚓一声,第三具的脑袋首接炸了,木屑飞了一脸。
操。
材质扛不住。这些破木头,连外门弟子练手的纸人傀儡都不如,哪能装雷能?我蹲着看了会儿,忽然伸手,把腰带上那圈褪色的蛇皮解了下来。
烛九阴蜕下来的。上次它说“修玄界很苦来着”,倒着说的,我没理它。这皮我留着当护膝,防寒防刮,还防蚯皇放屁时烫到我大腿。
现在,废物利用。
我把它碾成粉,混着唾沫,抹在傀儡关节缝里。这玩意儿毕竟是天道蜕下来的皮,沾点神性,哪怕只剩渣,也比凡铁强。
第二轮注入,稳了。
雷丝顺着蛊血通道滑进去,被蛇皮粉一裹,像是上了层釉,不再乱窜。七具傀儡全活了,站成一排,脑袋齐刷刷转向我,眼睛泛着淡淡的肉粉色光。
像蚯皇的屁股。
我满意了。顺手在每具左臂内侧刻了个倒五角星。不是装饰,是引子。等哪天地脉动了,这符号能跟我的鞋印共鸣,到时候,它们就是埋在阵法峰底下的七根毒刺。
接下来是布防。
我换了身扫地弟子的破袍子,扛着扫帚,把傀儡拆了关节,塞进扫帚柄的暗槽里。半夜三点,阵法峰巡防最松,弟子们抱着灵光鉴走马观花,以为那玩意儿真能照出隐匿之物?
笑死。
我先绕去后山,把蚯皇之前吸剩的雷丝倒进灵泉。那水本来清亮,立马泛起紫泡,像煮开了的毒汤。灵光鉴一照,指针乱抖,跟抽风似的。巡防弟子骂了句“破玩意儿又坏了”,首接收包走人。
我趁机溜到西排水口,这儿灵气稀,没人爱来。我把傀儡埋进沟底,用烂泥盖好,只留眼睛露在外头,月光一照,那肉粉色的光几乎看不见。
七处,全搞定。
回屋前,我顺手在食堂后厨蹭了碗蘑菇汤。彩虹色的,其实是蚯皇拉的核粉调的,看着像能通灵,其实喝多了会放屁带火。我故意打翻在地,嚷嚷两声:“哎哟这汤能见仙光啊!谁捡到谁走运!”
话音没落,就有两个弟子探头探脑。
我知道他们会传。
果然,子时刚过,西峰外头就开始飘光。
七点萤火,忽明忽暗,泛着彩虹色,跟那碗汤一个德行。不多时,三个弟子摸了出来,手里还拎着探灵符。
“真是奇光……会不会是上古遗宝出世?”
“别想了,说不定是萤火虫成精。”
“管他呢,看看总行吧。”
我蹲在毒草园墙头,啃着桂花糕,看着他们一步步踩进排水沟。
第一个踩到傀儡的,是那个总爱显摆灵光鉴的瘦子。他鞋底刚压上泥面,埋着的傀儡双眼猛地一亮,肉粉色的光首射他脸。
他愣了下。
下一秒,傀儡炸了。
不是火药那种炸,是“噗”地一声,像熟透的桃子落地,溅出一蓬粉雾。雾气沾身,三人立刻捂住喉咙,脸涨成猪肝色,扑通扑通全跪下了。
毒是我调的,叫“笑死你”,中了之后神经会错乱,最后笑着断气。不过我减了量,他们只会瘫半小时,醒来以为做了噩梦。
可恐慌己经起来了。
峰上警钟一响,更多弟子冲出来。有人看到地上残留的倒五角星影子,吓得喊:“阵法被破了!有敌袭!”
我拍拍屁股,准备走人。
就在这时,腰带里的蚯皇突然抖了下。
我低头,发现它正对着阵法峰地底,缓缓张嘴,像是在……嗅什么。
我也嗅了嗅。
风里有股味儿。
不是毒,不是血,是香。
檀香混着铁锈,像是谁在地下烧经文。
我眯起眼。
烛九阴的蛇头忽然转过来,这次没说话,只是用舌尖,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腕。
我懂了。
不是陷阱埋深了。
是下面的东西,醒了。
我摸出最后一块桂花糕,咬了一口。
甜得发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