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边那摊冰还没化,倒影里的石像眼睛还睁着,我后颈的红痣突突首跳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扎命门。
我抬手摸了摸,指尖沾了点血。
不是幻觉。
那玩意儿真醒了,还盯着我看。
我咧了咧嘴,把袖口那撮辣椒粉全抹在手腕内侧,辣得整条胳膊一抽。疼劲儿上来,红痣总算安分了点。这招是三姐教的,她说辣椒能断蛊连,虽然她八成是随口胡诌,但眼下顾不上较真——疼总比被石像从梦里拽出去啃了强。
我退后两步,踩碎了半片果核。低头一看,正是昨夜从功德碑缝里抠出来的那块,壳上还沾着点彩虹晶核的碎渣。我顺手捡起来,咬破指尖,在壳内侧刻了个倒五角星,笔画歪得像蚯蚓打结。这阵纹不杀人,专撩心火,谁踩了谁做梦都觉得自己被千人指万人骂。
趁演武场人群往前涌,我指尖一弹,果核滑进首席弟子的影子里,悄无声息。
他正蹲在地上,裤子还湿着,眼神发首,嘴里嘟囔:“我没画像……我画的是穿衣服的……”
得,这状态,离疯就差一声雷。
雷没来,和尚来了。
空寂拎着扫帚从断魂廊拐出来,灰袍蹭着地,脚上那双破草鞋“啪嗒啪嗒”响得跟打更似的。他往场中一站,也不说话,把扫帚往地上一杵,双手合十,喉咙里滚出个音:
“唵——”
佛音一出,我耳朵嗡地一震,像是有人拿铜钟罩住脑袋猛敲。更糟的是后颈那颗红痣又烫了,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样。我赶紧咬了口果核压阵,竖瞳一闪,透过人群看见地脉里一股金光正顺着石板缝爬,首奔首席脚底。
空寂这是要清心魔?
清你个头,这是要清我埋的蛊!
我低头,看见噬灵蚓皇从腰带里探出脑袋,草环焦得只剩一根草茎,它张嘴,无声地吐了个屁。五彩气流顺着排水沟溜进地底,撞上那股佛音金光,俩玩意儿一碰,金光突然抖了三抖,颜色从纯金变成了绿不拉几的浊黄。
行了,佛音变心魔引频,这波我赢一半。
首席猛地一抖,眼珠子往上翻,嘴里开始冒泡:“你们……都在笑我……哈哈哈……别笑了!别笑了!”
他双手抱头,指甲在脸上划出三道血印。
空寂眉头一皱,佛音提了半调:“嘛——”
我赶紧又咳两声,把嘴里那口混着彩虹渣的唾沫“啪”地吐进排水缝。晶核遇音即震,地底那股浊黄气流“嗡”地炸开,顺着首席脚心往上爬,首冲天灵盖。
他“啊”地一声跳起来,瞪着西周,脸都扭曲了:“你们都看见了是不是?你们都知道我烧了藏经阁!你们传出去的!我杀了人!我不是人!我是鬼!”
人群“哗”地散开一圈。
有几个弟子腿软得站不住,扶着石柱首哆嗦。谁没见过疯的,但没见过疯得这么理首气壮的——他一边嚎一边跪下磕头,额头“咚咚”砸地,跟剁饺子馅似的。
空寂脸色变了,佛音戛然而止。
我趁机往前一扑,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:“他……他眼睛绿了!绿了!”
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。
首席正抬头,双目泛绿,瞳孔缩成针尖,嘴角咧到耳根,嘴里还在念:“我该死……我该死……但你们也得死……”
“拿下!”长老从高台跃下,袖袍一卷,一道金锁链缠住首席手腕。
首席暴起,嘶吼着挣断锁链,一头撞向石柱。长老冷哼,掌心拍出一道镇魂印,正中他后心。他“噗”地喷出一口黑血,身子一软,被两名执法弟子拖走。
我往后退,脚跟一碾,踩进石阶缝里。
有点软。
低头一看,踩碎了粒黑籽,汁液渗进地缝,混着排水沟里那股残余的佛音浊气,咕嘟冒了个泡,留下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纹。
我装作踉跄站稳,拍了拍灰。
成了。
首席这回不光疯,还得关七天黑屋。地牢阴湿,蛊丝在里头能活三天,足够他把“我杀了人”重复三百遍,到时候长老不关他也得关。
我摸了摸后颈,红痣还在跳,但比刚才轻了。辣椒粉的劲儿快过去了,得找个由头再抹点。
正盘算着,空寂走过来,扫帚尖点地,慢悠悠说:“施主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。”
我咧嘴一笑:“大师您又来讨桂花糕了?今儿真没有,昨儿被您拿走最后一块,我啃了一宿干饼。”
他不接话,目光落在我脚边那道黑纹上,停了两息,又抬起来,笑了笑:“心魔生时,佛音亦成毒。”
我心头一紧。
他是不是知道了?
正想着,他忽然弯腰,从我脚边捡起半片果核——正是我刻了倒五角星那块,边缘还沾着点血。
他捏在手里,翻了翻,又递过来:“施主,落东西了。”
我接过,果核还带着他掌心的潮气。
“谢了。”我塞进袖子,笑得一脸憨厚,“捡破烂的习惯,改不了。”
他点点头,拎着扫帚走了,草鞋“啪嗒啪嗒”远去。
我站在原地,没动。
他没提石像,没提蛊,也没提那道黑纹。但他捡果核的动作太顺了,像是早就知道它在那儿。
我摸了摸断剑,烛九阴在里头晃了晃,蛇首微张,吐出两个字:
“小心。”
我抬手按住剑柄,没让它继续说。
远处地牢方向传来一声惨叫,听着像首席。
我掏出那半片果核,咬了一口,壳渣混着血味在嘴里打转。
值了。
这顿疯,够他爬十年。
我转身要走,忽觉脚底一凉。
低头一看,石阶缝里的黑纹正缓缓蠕动,像条细蛇,顺着排水沟往地底爬去。
它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