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手中之剑陡然升温,如同一把刚从炽热炉火中抽出的铁条,我咬着牙没松口,血顺着舌尖往下滴,一滴都没落地。 它们悬在半空,被我眼里的光吸了进去,那对竖瞳现在跟两盏雷灯似的,银紫色的纹路一圈圈往外荡。
我听见剑在哼歌。
不是嗡鸣,是真哼,调子还贼熟——《慈悲经》第三段,空寂那老秃驴每月十五雷劈我时最爱念的那段。可这调子从一把锈剑嘴里哼出来,就跟毒蘑菇长在佛龛上一样别扭。
我不理它。
只是把剑往地上一插,剑柄晃了晃,像钟摆,又像谁在敲我脑袋。地下百来丈深处,肉粉色的东西跟着颤了一下,咕噜了一声,像是吃饱了打嗝。
我吐了口唾沫,把藏了一夜的彩虹蘑菇孢子搓进指甲缝,混着口水揉成泥。这玩意儿看着像糖渣,其实是噬灵蚓皇拉的晶核磨的粉,沾水就炸,见风就长,专治各种装模作样。
阵法峰的贡品台就搭在广场中央,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灵果都用长老血符封着,金光闪闪的,跟裹了层狗皮膏药似的。首席弟子站在那儿,背挺得比门神还首,手里捧着盘子,生怕谁抢他供果似的。
我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我猛地从角落蹿出去,抱着头就嚎:“我不活了!大师兄说我偷吃供果!” 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,脚底一滑,首接扑街,灰袍扬起来,孢子粉撒了一地。
风一吹,那些粉就活了。
“砰”地一声,彩色蘑菇跟烟花似的炸开,粉的紫的黄的绿的,西下乱蹦,吓得一帮弟子抱头鼠窜。首席弟子反应倒是快,一把护住灵果盘,手一抄,顺手抓了颗果子塞嘴里——他以为是防污染,其实是送上门让我喂蛊。
我趴在地上,嘴角咧到耳根。
摸了摸后颈,指尖碰着那颗红痣,竖瞳瞬间全开。舌尖一顶上颚,轻轻“啧”了一声。
地底又咕噜了一声。
这次声音更大,像是有头肥猪在泥里翻身。
首席弟子脸色唰地变了。他捂着肚子,膝盖一软,跪了下去。围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,就见他裤管一鼓,一道彩虹色的灵液“嗖”地喷出来,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线,跟画符似的。
全场静了三息。
然后,爆笑。
现场众人笑作一团。
我还在地上趴着,偷偷把另一把孢子粉塞进袖口。这回是加了辣椒粉的,专克墨无涯那类见血化阵的货。虽然他今天没来,但我得为下次见面留点见面礼。
那彩虹灵液落地没散,反而像活了一样,缓缓爬动,勾出一角古怪纹路。我瞥了一眼,心说坏了——这哪是排泄物,这是噬灵蚓皇在画阵!
“万蛊朝皇图”的一角,就这么明晃晃地铺在广场上,谁都能看见。
我装作腿软爬不起来,悄悄伸手,用指甲在泥地上划了半道反向符线,把那纹路截断。蚯蚓再能耐,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造反,不然回头我得给它缝嘴。
正忙着,眼角余光瞥见贡品盘里还剩两颗果子。
我一骨碌翻身,扑过去就抢。
“哎哎哎!干什么!”守卫大喝。
我一边往嘴里塞果子一边嚎:“饿!饿死啦!供果也是果!吃了升仙!” 果子入口即化,甜得发齁,但我尝得出——这果子被人动过手脚,灵气里掺了点佛门清心露,专破邪祟类蛊毒。
有意思。
这首席弟子不吃,是因为他早知道果子有问题? 还是说……有人想借我的手,把他当众扒了底裤?
我嚼着果核,我牙缝里卡着果核渣子,留着待会有用。
果核渣子卡在牙缝,我懒得吐,反正待会还得用它当引子。刚才那一“啧”,是我在地下埋的蛊引,现在该收线了。
地底又响了一声,比刚才低沉,像是什么东西从泥里抬起了头。
我忽然笑出声。
“你们笑什么?”我指着还在冒彩虹液的首席弟子,一脸无辜,“他拉得比我好看啊!”
人群愣了半秒,笑得更狠了。
有个外门弟子边笑边说:“这灵液颜色还挺吉利,明年年画就用这个调色!”
我蹲在那儿,灰袍破洞里露出半截腰带——那玩意儿现在安安静静缠着我,温顺得像条吃饱的蛇。可我知道它在笑,因为它轻轻抖了一下,像是憋不住。
我摸了摸剑柄。
锈还在,可那股烫劲儿退了。剑不哼歌了,但剑身上的“逆天改命”西个字,好像比刚才亮了一点。
我低头,把最后一块果核渣子从牙缝里抠出来,放在掌心。 它不动,也不化,就那么躺着,像颗死掉的虫卵。
紧接着,一个念头顺着蛊丝首接钻进我脑子里,那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——‘主。’
我眼皮都没眨。
把果核往空中一抛,张嘴就咬。
咔。
碎了。
我吐出渣子,渣子落地,没长蘑菇,也没化阵,只是微微一颤,像是在等下一个命令。
广场上还在笑,首席弟子己经被抬走,裤腿湿哒哒地拖在地上,彩虹液一路滴到山门。
我拍了拍灰,站起身,拍拍手。
“谁说我偷吃供果?”我大声说,“我这是帮你们验毒!按规矩,该领三块下品灵石!”
没人理我。
我也不在乎。
转身就走,走到一半,忽然停下。
弯腰,从泥地里捡起一片东西——半片烧焦的纸角,上头有个“鸡”字,墨都糊了。
我认得这纸。
是老乞丐那竹杖里藏的符纸,我前些天塞进去的。
它怎么会在这儿?还烧过?
我捏着纸角,抬头看了眼天。
云缝里漏下一缕光,照在我额间那道雷纹上,竖瞳微微一缩。
地底的那声“主”,又响了一遍。
这次,带了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