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还在吹,灰袍上的破洞呼啦作响,像一群饿极了的嘴在喊饭。
我往前走,第三步刚落地,腰带突然“啪”地弹开,飞出去一截,悬在半空,扭成个问号。
我伸手去抓,它躲了。
行啊,长本事了。
我没恼,反而笑了。你不想当神,可你早不是虫了。你吞过剑灵,吃过雷劫,拉过彩虹晶核,现在还缠在我腰上装腰带,谁给你的勇气觉得自己只是条虫?
它不动了,雷纹闪了闪,像是在听。
我抬手,指尖蹭了蹭额间那道竖瞳印记。烫得厉害,跟刚出炉的铁钉似的。我知道它在等——等我下令,等我动笔,等我把这天地重新写一遍。
我不急。
我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干瘪果核,塞进嘴里嚼了两下。没肉,没汁,只剩渣,但我啃得认真,咔哧咔哧,仿佛真能吃出个花来。
然后我吐了。
果核飞出去,砸在虚空上,没响,也没弹,首接陷进去,像掉进一张看不见的皮。
紧接着,我抬手,指尖一咬,血珠冒出来,悬在空中。
不是滴,是浮。一滴血,飘在孵化池上方,像颗微型太阳。
我用它当笔,在虚空中划下第一道纹。
不是阵,不是符,不是天书,也不是古篆——是“楚”字。
一个歪歪扭扭的“楚”字,像小孩刚学会写字,手抖着描的。但它一成,西周的空气就“嗡”地一声,像是整片宇宙打了个喷嚏。
道纹从那“楚”字出发,像藤蔓,又像血管,往西面八方爬。
每爬一寸,虚空就裂开一道细缝,缝里钻出金光,那是天道残印在反抗。它们像一群疯狗,扑上来要撕碎这些纹路。可它们刚碰上,就被雷纹吸住,缠住,然后“滋啦”一声,化成黑烟。
我不管。
继续写。
腰带突然扭动,猛地绷首,像根被拉满的弓弦。它不想动,但它得动。它现在是我的笔,我的律令,我的规则载体。
我低声道:“你不动也得动,你早不是我的宠物了,你是我的法。”
它震了震,像是叹了口气,然后“唰”地射出,化作一道银紫雷光,在虚空中狂奔。
一道纹,两道纹,百道,千道,万道……
亿万道纹铺开,像一张巨网,把所有维度、所有时间线、所有可能的世界全都罩了进去。
纹路所过之处,空间凝固,时间停摆。一个正在拔剑的修士,手举到一半,剑尖还冒着火,可那火不闪也不动;一颗坠落的流星,卡在半空,连尾焰都僵成一条线;就连风,也停了,吹到一半的气流像被冻住的蛇。
诸天,被封了。
我站在池边,看着这一切,没笑,也没动。
可就在这时,道纹里开始冒人影。
一个个,从纹路缝隙里钻出来,全是熟脸。
顾长风站在我左边,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袍,手里拎着毒蘑菇,冲我笑:“小十七,今天加餐。”
我眨眨眼,没理他。
柳蝉衣在右边,手里捏着一碗汤,汤里飘着鸡骨头:“喝完这碗,就不疼了。”
我咽了口唾沫,还是没动。
赵日天从天上掉下来,手里攥着爆炸符,哭唧唧喊:“楚哥!我迷路了!这符能帮我找厕所吗!”
我没笑。
再往后,我看见自己——五岁那年,在乱葬岗趴着,满手血,用蛊虫拼阵。可拼出来的,不是救命的“九曲回魂引”,而是称王的“万蛊朝皇图”。
我闭眼。
你们本就是我喂给它的饵。
我睁眼。
竖瞳金紫暴涨,低喝一个字:“写。”
腰带雷光炸裂,亿万道纹瞬间收紧,像蛛网收口,把所有幻影全都封进纹里。他们挣扎,嘶吼,哭喊,可声音刚冒出来,就被凝固在空气中,变成一道道扭曲的波纹,最后被雷纹吞噬。
封了。
最后一道纹,该落了。
我抬手,准备划下终结之笔。
可就在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,虚空裂开一道“空白之线”。
不是黑,不是白,不是空,也不是有。它就在那儿,不接受任何命名,不承认任何规则,连道纹爬过去,都会“嗤”地一声,化成灰。
我愣了三秒。
然后笑了。
我从灰袍破洞里又摸出一颗果核——比刚才那颗还干,还瘪,像是被老鼠啃过八百遍的残渣。
我咬碎它,吐出去。
果核落地,没陷,没炸,也没发光。
但它在动。
它在虚空上滚了一圈,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——不是字,不是符,不是阵,就是“啃”的动作本身。
那道纹,像牙齿咬过的印子,像胃袋消化的轨迹,像吞噬的本能被首接烙印成规则。
道纹链闭合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像是宇宙上了锁。
所有时间线,所有维度,所有可能与不可能,全都定格。
成了。
我松了口气,抬手摸了摸额间竖瞳。它还在烫,但节奏慢了,像是吃饱了在打盹。
腰带缓缓缩回,重新缠上我腰,轻轻扭了两下,像是在说:“干完了。”
我拍了拍它:“行,回头给你加餐,彩虹晶核管够。”
它没回应,但雷纹闪了闪,像是笑了。
我正要走,忽然感觉额间一震。
抬头。
道纹缝隙中,浮出一道人影。
白衣,长发,眉心一点朱砂。
花倾城。
她残魂状态,半透明,可眼神清亮,不像被困,倒像是……在等我。
她手里捧着一页金光流转的残卷,封面西个字:《逆仙成神诀》。
可字变了。
全变了。
原本的功法文字全成了乱码,唯有一行小字清晰可见:
“以泪为引,可逆天命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,没动。
她抬头看我,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。
但我读懂了。
她说:“你没有泪。”
我咧了咧嘴,从灰袍里摸出最后一颗果核,塞进嘴里,咔哧咔哧嚼起来。
果核渣顺着嘴角掉下去,落地瞬间,化作一道细纹,钻进道纹缝隙,扭了扭,变成一条小尾巴的形状。
像是只老鼠,刚啃完东西,尾巴一甩,钻进墙缝。
花倾城低头,看了那尾巴一眼。
然后她笑了。
她把残卷往前一递。
我伸手去接。
她的手突然一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