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倾城那具白裙尸体刚被踢进裂缝,金光还在她指尖闪,拼那个“逆”字的尾巴还没收干净,我就把断剑从地上出了。
剑尖那滴血还挂着,晃了晃,没落。
我反手一甩,剑身划过她残留在空中的佛光,像拿筷子抄起一缕面,把那半枚“逆”字卷进了剑脊黑纹里。那纹路是幼崽啃出来的,现在正微微发烫,像是吃饱了打嗝。
“嗝儿——”
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
不是感冒,是剑里的封印阵被激活了,震得我鼻腔发痒。刚才那一脚踢得讲究,不光是清场,更是把她的神性当引子,往我这口锅里添了把柴。
空中金丝网还在颤,佛国破口边缘渗出的愿力像煮沸的糖浆,黏糊糊地往蚓皇雷翼上糊。它翅膀一抖,紫金裂痕里渗出的光都慢了半拍,像是老电视信号不好,画面卡住那一瞬。
我知道它在撑。
可我也知道,不能再等。
我咬破拇指,血比刚才黑,黑得发亮,像是掺了墨汁的油。我抹在它额头第三只眼上,画了个倒五雷符——不是正的,是反的,笔顺从最后一笔起,像倒着走路,专门气死那些讲究章法的。
符成刹那,它整条身子猛地一绷,鳞片根根炸起,背上的“噬灵”古篆突然凹陷下去,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子往肉里按。
“冻。”我吐出一个字。
不是命令,是开关。
它额间那符纹一闪,雷翼边缘的裂痕突然结冰,不是白霜,是黑冰,泛着金属光泽,像焊条熔完后冷却的焊缝。冰线顺着雷纹蔓延,眨眼爬满六翼,然后——轰地一声,往外炸出一圈波纹。
那不是声波,是静。
静得空气都僵了。
空中那些飘着的碎石、残灰、还没落地的血珠,全停了。连风都卡住,像是谁按了暂停键。
金丝网也停了。
佛国破口边缘渗出的慈悲愿力,凝在半空,像一串串琥珀里的虫子,动不了。
我抬头。
天上那些神佛,原本还在虚影里飘,念经的念经,合十的合十,慈悲相、怒目相、卧姿涅槃相,全他妈一副“我超度你”的德行。现在呢?全定住了。
眼珠不动,衣袂不飘,连嘴角那点假笑都凝在脸上,像庙里年久失修的泥胎,裂了缝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“三十七次假死,换你今日封神。”我低声说。
话出口没声,可每个字都凝成冰晶,悬在空中,不落。
我懒得看它们。
我抬手,把断剑插进它第三只眼。
剑尖没入的瞬间,它整个身子一颤,不是疼,是通。
我握住剑柄,手腕一转,剑身在虚空划出第一笔。
“噬。”
不是写,是刻。
剑尖过处,空间像豆腐,被切开一道漆黑口子,边缘泛着雷光。那字一成,天上那些旧天道残留的古篆——“道”“德”“命”“劫”——全活了,密密麻麻浮出来,像一群受惊的鸟,扑棱棱地往我这“噬”字上撞。
我咧嘴。
“来啊,吃你们。”
蚓皇张口,九枚雷劫晶核从它喉咙里滚出来,绕成一圈,像卫星轨道。第一枚“道”字撞上来,被晶核一吸,首接吞了。晶核表面立刻浮出一道扭曲道纹,像是吞了毒药的蛇,皮下鼓了个包。
第二枚“德”字撞上,也吞。
第三枚“命”字,吞。
第西枚“劫”字,刚靠近,晶核突然炸开一道裂痕,里头雷光乱窜,像是撑不住了。
我手腕一抖,把剑从它眼里出,反手一甩,剑尖蘸着它额头流下的黑血,在空中补了最后一划。
“灵。”
“噬灵”二字成。
整个天地一震。
不是抖,是换。
像是老房子拆了墙,突然换了承重柱。空气里那股子陈年香灰混铁锈的味道,没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……像是雨后泥土里翻出的蚯蚓,带着点腥,又有点甜。
天上那些神佛,开始裂。
不是爆炸,是碎。
从关节处开始,手指、手腕、肘、肩,一节节龟裂,金光从缝里往外溢,像沙漏漏沙。一缕一缕,飘向蚓皇。
它没动,只是张着嘴,像在接雨。
每吸一缕金光,背上“噬灵”古篆就亮一分,从暗红,到猩红,再到最后的赤金,像是烧到了熔点。
我站在它头顶,灰袍破洞里钻出一阵风,吹得我眼尾红痣发烫。
我知道空寂那老秃驴的佛劫气息还在,躲在虚空里念经,想唤醒它体内的佛性。可现在——它吞的是神,不是经。
我抬手,冲天上一指。
“下一个。”
话音未落,远处青玉峰顶,一道笛音响起。
不是哀的,不是怒的,是喜的。
调子一起,天上那些碎裂的神佛景象突然变了。金光不再散,反而聚,聚成一条龙形,蜿蜒盘旋,口吐明珠,照耀天地。
“神龙创世?”我嗤笑,“柳蝉衣,你又改剧本?”
她没回话,笛音却更响。
那龙形金光越转越快,最后轰地一声炸开,化作漫天星雨,落向人间。
可我知道,那不是星雨。
是神的残渣。
是信仰的灰。
我低头,看剑。
剑尖那滴血,终于落了。
啪。
砸在虚空,没声,可血滴落地的位置,浮出一个极小的符阵,一闪即灭。
是幼崽在剑脊内壁啃出来的微型阵,现在激活了。
我忽然觉得冷。
不是天冷,是骨子里冷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,从刚才那一“噬”里,反渗进来了。
我抬手,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。
它跳了一下。
不是心跳,是蛊皇命穴在预警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蚓皇突然张口,不是吞,是吐。
一粒金光,从它喉咙深处滚出来,只有米粒大,却亮得刺眼。
它没吸这粒。
它避开了。
金光划出一道弧线,坠向青玉峰后山。
我知道它落哪儿。
毒草园中央,那株我用鸡骨头汤浇了十年的曼陀罗,正悄悄抽了新芽。
我站在虚空,看着那粒金光落下。
风从背后吹来,带着点桂花糕的味儿。
我忽然想起,今儿十五。
空寂那老贼秃,该来偷我点心了。
我抬手,把断剑扛上肩。
剑身嗡了下。
烛九阴的声音在脑子里倒着响:“着道封灵噬,神众封灵噬。”
我没理它。
我盯着那粒金光落地的位置,轻声说:
“三滴泪?你可想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