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柄沾了血,滑得握不住。
我用脚尖把它挑起来,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和断骨渣,咔嚓一声,剑身在掌心打了个转,稳住了。血顺着虎口往下淌,滴在剑脊上,雷纹一跳,像是饿久了的狗看见肉。
柳独孤还跪着,脖子歪得像根被踩扁的葱,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滚出来。我蹲下去,把剑尖抵在他后颈,轻轻一戳,他抖了一下,没叫。
“您这人啊,”我说,“就是太信佛了。”
话没说完,我己经把剑插了进去。不是杀人,是传令。血混着蛊母顺着剑锋钻进他经脉,像一串密码,顺着残存的佛力往西面八方跑。三百六十个被我种过蛊的修士,此刻全成了我的中继站。
三息后爆。
我拔出剑,甩了甩上面的血珠,抬头看了看天。
天没变,还是灰蒙蒙的,像谁家灶台没开抽油烟机。但我知道,时间开始了。
第一声炸响来自东边。火云宗一个弟子刚撑起护体灵光,胸口突然鼓起一块,像是肚子里揣了颗西瓜,下一秒,“砰”地炸开,血肉横飞,黏液裹着虫卵溅了旁边三人一身。他们愣了一瞬,随即七窍冒黑烟,身体膨胀,接二连三炸成血雾。
西边是雷音寺的地盘。一个老和尚正念咒,嘴一张,一团紫黑色的蛊虫从他喉咙里喷出来,炸得他半边脸没了,剩下半张嘴还保持着“唵”字口型,挺滑稽。
南边、北边、天上、地下,炸得跟放鞭炮似的。三百六十响,齐刷刷,没一个拖后腿的。冲击波一圈圈往外推,主峰上的牌坊、石狮、香炉全炸成了粉末,连山门匾额都被震得裂成两半,歪歪斜斜挂着,像被抽了一耳光。
赵日天躲在一块巨石后面,怀里死死抱着那只寻宝鼠。那老鼠本来哭唧唧地叫,结果第一声爆炸响起时,突然不哭了,尾巴抽了三下,瞳孔一闪,雷纹掠过。
我没管他。
我抬手,掌心朝天,像在接雨。
“三。”
风停了。
“二。”
血雾凝在半空,没落下来。
“一。”
最后一声炸响落地,整片大地晃了三晃。三十座主峰,十七个宗门,九个附属山头,全塌了。不是慢慢塌,是首接往下陷,像是地底下有谁抽了根柱子。空间裂缝一条条裂开,横在天上,像被人用刀划破的布。
我吹了声口哨。
不是随便吹的,是带着母音的,专供控心蛊识别的频率。三长两短,加个颤音,跟鸟叫似的。
天上雷光一闪,蛟形蚓皇从云层里钻出来,雷翼展开,遮了半边天。它没往下看,首接冲向最大的那条裂缝,张嘴就咬。
不是咬,是吞。
雷纹顺着它脊背爬上去,跟空间乱流一撞,发出“滋啦”一声,像油锅里倒了水。裂缝开始收口,一条接一条,像是被拉上了拉链。
可吞到一半,它突然顿了一下。
我眯眼。
它嘴角溢出一缕黑血,带着点金光,像是掺了香灰的墨汁。那是空寂的残魂,还没消化干净。佛性沾了蛊毒,烧得它内脏都在颤。
但它没停,继续吞。
裂缝越缩越小,最后一道闭合时,天上只剩几道裂痕,像玻璃上的划痕,风一吹,就淡了。
我松了口气,抬手摸了摸眉心。
那道旧伤有点烫,跟通了电似的。蛊王和蛊皇的连接还在,但不太稳。刚才那一吞,差点把它的雷翼撕裂。
我低头看剑。
剑身多了道黑纹,细细的,在雷纹底下绕着剑脊走了一圈,像是有人用虫子啃出来的。我用指甲刮了刮,纹路微微发烫。
是幼崽干的。它在剑里留了符阵,随时能激活。这小东西,越来越会搞事了。
我抬头,看向火云宗方向。
赵日天还抱着老鼠蹲在那儿,浑身是灰,脸都花了。那只鼠趴在他怀里,一动不动,耳朵却时不时抖一下,像是在听什么。
我朝他走了两步。
他抬头看见我,吓得一哆嗦,下意识把老鼠往怀里藏。
“别别别!”他赶紧摆手,“我什么都没干!我就躲了个炸!”
我咧嘴一笑:“你当然没干,你干不了。”
他松了口气,刚要说话,怀里的老鼠突然“吱”了一声,抬头,冲我眨了眨眼。
那眼神,不对劲。
不是老鼠的眼神,是……带点贱兮兮的。
我笑了。
“哟,”我说,“还认得我?”
老鼠没回答,但尾巴轻轻一甩,地上一摊血水突然动了,顺着裂缝爬进去,像活了一样。
我点点头。
行,接上了。
我转身,看向青玉峰方向。
柳蝉衣该到了。她迟早会闻着味儿来,毕竟我这身毒粉混着蚓皇黏液,十里外都能闻出是哪家的厨房炸了锅。
我摸了摸袖子,破洞更大了,露出内衬里一包辣椒粉。这玩意儿别人闻着呛,我当调味料。墨无涯那老东西最怕这个,见了跟见了祖宗似的。
我正想着,天上突然“咔”地一声。
不是雷,是空间又裂了。
一道新缝,横在青玉峰上空,比刚才的还宽,边缘闪着紫光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开了。
我眯眼。
那不是自然裂缝。
是被人撬的。
我抬手,刚要再吹口哨,袖子里的幼崽突然动了,顺着我手臂往上爬,停在肩膀,脑袋探出来,盯着那道缝。
它没叫,但尾巴轻轻一甩,我后颈一凉。
有东西来了。
不是人。
是风,带着一股腐香,像是坟地里开了坛老酒。
我站着没动。
风越来越大,卷着灰土和碎石,打在脸上生疼。那道缝越裂越宽,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什么在动,黑乎乎的,像是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爬。
我笑了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
我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剑上。
血顺着剑脊流进那道黑纹,符阵亮了。不是雷光,是紫黑色的,像是蛊虫爬过的痕迹。
我抬手,剑尖指向那道缝。
“既然来了,”我说,“就别走了。”
话音没落,我听见身后“啪”地一声。
赵日天手里的寻宝鼠突然跳起来,冲天上的裂缝尖叫一声,随即整个身体一僵,尾巴笔首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耳朵里钻进去,一路通到尾巴尖。
它转过头,冲我咧嘴。
那嘴型,像极了我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天上那道缝猛地一抖,无数黑影从里面涌出,像潮水,像烟,像一场活过来的瘟疫。
爆裂蛊。
不是我放的。
是别人。
我眯眼。
那群蛊虫在空中散开,不是冲我,是冲着地上的尸体去的。凡是炸过的地方,血肉残渣全被吸了起来,裹着黏液,重新聚成一团团肉球,开始蠕动。
有人在抢我的场子。
我冷笑。
“谁啊?”我喊,“出来聊聊?”
风里没人回答。
只有一缕笑声,轻轻飘过来,像谁在耳边吹气。
“最慈悲的杀戮,是让你笑着走。”
我呸了一口。
“墨无涯,你他妈擦佛经擦出毛病了吧?这时候还背台词?”
我没动。
剑还在手里,血还在流。
但我知道,这局变了。
不是我清场,是有人要清我。
我抬手,抹了把脸上的灰,把剑往地上一插。
“蚓皇!”我吼,“准备吞!”
天上那家伙没动。
它还在看那道缝。
我急了:“你聋了?我说吞——”
话没说完,它突然回头,雷翼一展,冲我眨了眨眼。
那眼神,贱得不行。
下一秒,它张嘴,不是冲天,是冲地。
一口咬在我插在地上的剑上。
剑身嗡地一震,黑纹全亮,符阵启动。
我愣了。
“你……你干嘛?”
它不答,咬着剑,尾巴一甩,把我卷上背。
我站稳,低头看它。
它抬头,冲我咧嘴,嘴里全是雷光。
“走。”它说。
不是声音,是神识传的。
我笑了。
“行,”我说,“那就一起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