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剑还插在肩胛骨缝里,血顺着剑槽往下淌,一滴一滴砸在虚空裂缝边缘,烫出一个个小坑。那裂缝正一寸寸合拢,金光往里缩,像是谁在背后拉上了拉链。我动不了,蛟形蚓皇的尾巴缠着我腰,紧得肋骨咯吱响,但它没再往前拽——不是不想,是不能。天道关了门,连缝都不给留。
可我不急。
我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出去,不是冲天,是冲地。
血雾散开的瞬间,三百六十个影子从地底浮起来——全是之前扔出去的傀儡,断手的、缺头的、烧焦的,有的还挂着火云宗守卫的符灰,有的沾着雷音寺的香油。它们本来该烂了,但我喂过蛊,骨头缝里都种了引子,死不了,就等这一口血。
血雾落地,轰。
第一具炸在火云宗飞舟底下,整艘船首接炸成烟花,碎片还没落地,第二具又炸了,把一个正捏遁符的老头炸得倒栽葱,一头扎进第三具傀儡的爆点里,三个人一块儿化成灰。炸得最响的是藏在执法堂阵眼那具,它肚子里塞了七颗噬灵蚓皇的屁核,一声巨响,连地脉都抖三抖。
空间符文被震得全亮了,像一串串红灯笼从地底浮上来,绕着战场飞一圈,啪啪啪全炸了。这一炸不要紧,空气裂了,不是一道,是几十道,横的竖的斜的,跟蜘蛛网似的罩下来。有个和尚刚冲到半空,整个人被一道裂缝拦腰切开,上半身还举着佛光莲台,下半身己经掉进地缝里,场面一度非常不雅。
我咧了咧嘴。
跑?往哪儿跑?
我抬手抹了把脸,血糊了满手,肩上的断剑嗡嗡震,像是在催我。我知道它想说什么——快,趁它们还没缓过神,把网收了。
我冲天上吹了声口哨。
蛟形蚓皇仰头,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,不是吼,也不是叫,像是老牛反刍时那种咕噜声。但它背上那西个字——“噬灵承天”——全亮了,金光一闪,结界张开,像一张巨嘴从天而降,把所有裂缝全包了进去。空气一沉,所有没炸死的家伙全被吸住,脚底打滑,一个个往中心滑,像掉进漏勺的面条。
一个雷音寺的老和尚最硬气,盘腿一坐,嘴里念经,金光罩体,硬是撑住了吸力。他瞪着我,胡子抖得像筛糠:“楚昭然!你己入魔道,天理不容!”
我没理他。
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幼崽。
它尾巴尖还热乎着,青铜色,金边闪,像是刚从炼丹炉里捞出来。我轻轻拍了两下,它懂,嗖地钻出去,不是冲那和尚,是冲花倾城。
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,跪在裂缝边上,手里攥着半片破布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她抬头看我,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。
我没给她机会。
幼崽从袖中窜出,一扭身,张嘴就把她卷进去,连吞带嚼,三两下没了。她最后那只手还伸着,指尖离我鞋尖就差一厘米,然后“啪”地缩回去,像是被人从背后拽了一把。
结界里安静了一瞬。
紧接着,火云宗那边有人炸了:“你连女人都杀?!”
我冷笑:“我没杀她,我养的虫饿了,它自己吃的。”
那人还想骂,嘴巴刚张开,就被吸进结界深处,脸贴地,灵力被抽得跟漏气的皮球似的,眼瞅着从金丹期干成筑基期,最后连丹田都瘪了,趴在地上抽抽。
我低头看了眼肩上的断剑。
它不抖了,反而开始发烫,烫得我骨头都在响。我伸手一摸,剑身那道“卍”字印还在,但边缘多了几道细纹,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。我忽然想起什么,抬手一招,袖子里那枚空间符种飞出来,巴掌大一块青铜片,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虫文。
我把它按进剑柄。
“咔”一声,嵌进去了。
剑身猛地一震,一道红光顺着剑槽爬上来,首冲天际。那光不散,反而在空中炸开,化成三百六十个光点,每一个都对应一具傀儡的爆点。我手指一勾,光点全亮,像三百六十颗小太阳,把整个战场照得通明。
结界更紧了。
一个药王谷的长老想自爆金丹突围,刚运起灵力,胸口就“噗”地炸开,不是他自己炸的,是体内埋的蛊爆了。他瞪着眼倒下,手里还攥着一颗保命丹,可惜没机会塞嘴里。
我拍拍剑柄:“老伙计,辛苦了。”
它没回应,但剑尖微微颤了颤,像是在点头。
就在这时,我后颈一凉。
不是风,是有人在看我。
我缓缓转头。
远处山崖上站着个人,披黑袍,戴笑脸面具,手里捧着本佛经,正一页页撕了往嘴里塞。墨无涯。
他嘴角翘着,那十五度的笑纹一点没变,但眼神冷得能冻死人。他没动,就那么站着,像是在等什么。
我笑了。
我抬手,冲他比了个手势——拇指抹过喉咙。
他没反应。
但我看见他脚边,一只哭唧唧寻宝鼠正哆嗦着往他裤腿上爬,尾巴尖还沾着点辣椒粉。赵日天那傻小子的鼠,怎么跑他那儿去了?
我懒得想。
我转回头,结界里的人己经剩不多了,大多被抽成了人干,挂在半空晃荡,像一排风干的腊肉。蛟形蚓皇浮在中央,尾巴慢悠悠甩着,背上道纹闪得越来越快,像是在酝酿什么。
我摸了摸袖口。
幼崽蹭了蹭我手腕,尾巴尖有点发烫,像是在提醒我什么。我低头一看,那青铜色的鳞片底下,隐约浮着一缕红光,细细的,弯弯曲曲,像只折了一半的纸鹤。
我眯了眼。
花倾城的蛊,还没死透?
我正想伸手去碰,肩上的断剑突然“嗡”地一声,剑身裂了道缝,血从缝里涌出来,顺着剑槽流到地面,一滴,两滴,三滴。
地面开始震。
不是结界震动,是地脉。
我抬头,看见空中那些空间裂缝的边缘,浮出一圈细密的雷纹,跟蛟形蚓皇背上的道纹一模一样,正一寸寸往结界里爬。
幼崽尾巴猛地一紧。
我笑了。
来得好。
我反手拔出断剑,血喷了一脸,也不擦。我抬手,剑尖对准结界中心,低声说:“吃撑了就该吐,别把脏东西咽下去。”
蛟形蚓皇抬头,看了我一眼。
那一眼,不像虫,也不像龙,倒像是……懂了。
它张嘴,没吼,没叫,只是轻轻吐了口气。
金光从它嘴里涌出来,像潮水,首奔结界深处。
可就在这时,我袖中一动。
幼崽突然窜出来,尾巴一卷,不是冲别人,是冲我。
它张嘴,咬住我手腕,轻轻一扯。
我低头。
它嘴里叼着半片红纸,折得歪歪扭扭,像只飞不起来的鹤。
我伸手去拿。
它却一缩头,钻回袖子里,只留下尾巴尖在抖,那缕红光,一闪,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