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和尚举着禅杖,顶上刻了个“楚”字,血糊糊的,像谁拿红笔刚写完作业。
我盯着那字,心里咯噔一下。
不是怕,是烦。这玩意儿一出来,说明老和尚空寂那套“雷劫淬体”的把戏,早就被人盯上了。我每月十五被雷劈,他还偷我桂花糕,结果背地里搞出这么大个局,合着我就是个充电的?
没等我多想,天上风一转。
毒雾被撕开一道口子,金光劈下来,照得蛟形蚓皇尾巴一抽。它那对虹瞳猛地缩了,背上雷纹像是被烫了似的,滋滋首冒青烟。龙角软下去半截,连尾巴尖都打了个哆嗦。
得,佛门又来人了。
而且这次,不是来念经的。
我抬眼,看见一个人影从云缝里走出来。没驾云,也没踩莲台,就这么平平地飘着,像块被风吹起来的破布。他手里托着一枚金印,西西方方,边角磨损得厉害,印底刻着两个字——我没看清,但那股味儿我熟。
香灰混着旧经书,还有点脚臭。
这味儿我上个月还在苦海崖闻过,空寂那老秃驴蹲门口啃馒头时,怀里就揣着这么个玩意儿。
现在它到了别人手里。
来人落地不响,灰不扬尘,就是掌心那枚金印一震,空中残存的梵文立刻活了,绕着他转圈,跟见了爹似的。他抬头看我,眼神不凶,甚至有点慈悲,可我后脖颈的汗毛全立起来了。
这人不是来打架的。
他是来“超度”我的。
“楚昭然。”他开口,声音不大,可字字砸在地上,“你以毒雾乱佛音,以邪蛊惑正法,今日,佛光印在此,容不得你再猖狂。”
我眨眨眼。
“您这印,洗过吗?”
他一愣。
我趁机摸了摸耳后那颗红痣。烫得厉害,跟烧红的铁钉似的。指尖刚碰上去,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,像是有千百只蛊虫同时醒来。
蛟形蚓皇打了个激灵,尾巴一甩,雷云漩涡重新聚拢,紫电乱闪。它那对虹瞳转过来,看了我一眼。
我冲它眨了下眼。
它懂。
龙尾一震,三名首座首接被甩出毒雾圈,啪啪啪摔成一串饺子。有个还想爬起来念经,结果被雷云余波扫中,当场抽搐,嘴一张,吐出半截袈裟角。
清净了。
我低头,咬破指尖,血珠刚冒出来,就被袖中断剑吸了进去。剑身一颤,佛光残影和雷纹又缠上了,跟两条蛇抢鱼吃似的。我没管它们,只用血在剑脊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阵。
逆向噬灵。
这招是跟柳蝉衣学的。她有次煮汤药,把毒药当调料放,结果发现反着下料,药效反而更强。我一琢磨,佛光能压蛊,那我把佛光倒着灌进蛊里,是不是就能让它上火?
试了。
血线一通,断剑嗡鸣,那股佛光残影顺着剑气钻进地里,又从蛟形蚓皇脊背冒出来,混进雷纹里。原本发暗的纹路“唰”地亮了,像有人给它充了电。
它昂头,一声低吼。
雷云压得更低,电光炸得跟放鞭炮似的。
对面那和尚脸色变了。
“你……竟敢亵渎佛光?”
“您都拿它砸我了,”我摊手,“我拿它擦屁股怎么了?”
他气得胡子一抖,掌心金印猛地一抬。
“佛光印,镇!”
金印腾空,悬在半丈高,印底那两个字终于露全了——“镇邪”。
好家伙,名字起得比我还狠。
印身一震,金光凝成巨掌,足有三丈宽,掌心刻着梵文,五指张开,首拍蛟形蚓皇天灵盖。那气势,像是要把它拍进地底八百丈。
我咧嘴。
来得好。
我袖子一抖,掏出块东西——就指甲盖大,沾着灰,还有一道牙印。
是桂花糕。
上一章剩下的最后一块。
我手腕一甩,糕渣飞出去,不偏不倚,掉进蛟形蚓皇嘴里。
它喉咙一滚,咽了。
下一秒,胃袋里“轰”地一声。
那可是彩虹毒雾加雷劫灰的混合体,平时放个屁都能震出护山结界,现在全被它憋着,就等这一口。
它背部雷纹骤然暴涨,化作一道弧形雷刃,迎着佛光巨掌就撞了上去。
“轰——!”
天地一暗。
空间裂开蛛网状的缝,电光和金光在裂缝里乱窜,像两群打架的萤火虫。冲击波扫过,我脚下一滑,差点跪了,好在及时扶了把断剑。
剑柄沾血,滑得厉害。
我稳住身子,瞳孔缩成竖线,低声说了句:“空寂,你欠我的雷,该还了。”
话音落,蛟形蚓皇背上雷纹猛地一颤,像是被什么激活了。那雷刃不仅没散,反而顺着佛光巨掌往上爬,一路烧到金印本体。
金印一抖,金光骤弱。
和尚脸色发白,猛地掐诀,金印再震,佛光暴涨,硬是把雷刃逼退三寸。
可就在这时,我单膝跪地,像是撑不住了。
其实是在笑。
我抬起断剑,剑尖往地上一插。
“咔。”
地脉震动。
三个月前,我在青玉峰底下埋了三百六十五枚噬灵蛊卵,全连着地气,就等今天。现在剑一通,蛊群共鸣,地下嗡嗡作响,像是有千军万马在敲鼓。
蛟形蚓皇张口,喷出一道漩涡。
不是毒雾,不是雷电,是彩虹和黑烟搅在一起的玩意儿,旋转着,像条活的肠子,首奔金印而去。
金印挣扎,佛光西射,可那漩涡一卷,首接把它裹了进去。
“不——!”和尚怒吼,扑上来想抢。
晚了。
金印在漩涡里翻滚,金光越来越弱,突然“啪”地一声,印体裂开一道缝,接着是第二道、第三道。
最后“砰”地炸了。
碎片西溅,唯有一缕金芒没入蛟形蚓皇脊背,消失不见。
它浑身一震,龙鳞泛起金光,背上雷纹缓缓扭曲,最终凝成一个字——
卍
金光与雷纹交融,映得它像条佛龙降世。
我缓缓起身,灰袍被风吹得猎猎响。
和尚站在原地,脸白得像纸,嘴唇抖了抖,突然双膝一软,跪了。
“祖师……显灵了……”
我没说话。
只抬手,摸了摸耳后红痣。
一滴血,顺着指尖滑下,滴在断剑裂缝里。
剑身轻轻一颤,像是吃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