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焦土上,手指抠进那半块石碑的裂缝。土还烫,字也烫,尤其是“然”字那一钩,像烧红的铁丝扎进我指腹。断剑扛在肩上,剑脊的纹路一跳一跳,跟脉搏似的,银丝在皮下乱窜,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。
我咧嘴笑了下,把石碑塞进灰袍破洞,顺手摸了把袖里的毒粉,往布角一抹。封得严严实实,连蚯皇都别想闻出来。
它正趴我脚边,彩虹眼半眯着,嘴边还挂着银血的残渣。刚才那一口吃得挺爽,现在肚皮鼓得像要炸,雷纹一圈圈往外漾,跟煮开了的水似的。
“饱了?”我戳了戳它脑袋,“走,下一站,执法堂。”
它懒洋洋扭了半圈,尾巴一甩,钻地走了。我拍拍裤子,灰袍破洞被风掀起来,露出里面缝得歪七扭八的毒粉包。这衣服穿得比我还老,补丁摞补丁,每一块底下都藏着点要命的东西。
执法堂外的灵泉池,水清得能照见人影。我蹲在池边假山后,把那条沾过银血的布条一抖,扔了进去。布条打着旋儿沉下去,刚碰着水面,池底就“滋”地冒起一串彩虹泡,像有人往里倒了半瓶劣质汽水。
我知道,判官今晚肯定睡不着。
果不其然,半夜三更,执法堂方向传来一声闷咳,接着是瓷器碎地的声音。我摸过去时,守卫正慌里慌张地抬人,判官瘫在担架上,七窍渗黑血,指尖一碰地,石板就“嗤”地冒烟。
我混在杂役堆里,低着头,怀里揣着一粒“静心丹”。这玩意儿是我用蚯皇黏液和辣椒粉搓的,表面还抹了层薄荷,闻着清凉,吃下去能把五脏六腑当火锅涮。
趁人不注意,我把丹药塞进他怀里,顺手在他后颈摸了一把——不是种蛊,就是摸个手感。这人天天板着脸,其实脖子挺细,摸着跟掐芹菜似的。
他没醒,但嘴唇动了动,吐出两个字:“师尊……”
我脚下一顿。
师尊?谁啊?墨无涯那笑面鬼?还是哪个躲在地底啃脚皮的老怪物?
没空细想,我闪身出了执法堂,首奔药王谷。天刚蒙蒙亮,谷口己经乱了套。守卫加了双岗,井口封了三层阵法,连打水的弟子都得脱鞋验毒。
我站在路边,抖了抖身子,开始抽搐。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我趴在地上,嘴一张,黑血“哗”地吐出来,正好溅在一名守卫的靴子上。那靴子“滋啦”一声,冒出彩虹烟。
“疫源!”有人尖叫。
我被抬进隔离区时还挺满意,这地方干净,床硬,墙上还有道裂缝,正好让蚯皇钻进去通风。
半夜,我翻身坐起,胃袋一张,把刚才吐的毒血全吸了回去。这玩意儿是假的,用蚯皇黏液调的,吃进胃里跟喝酸奶似的,还带点气泡感。
我从袖子里掏出蚯皇,它己经缩成巴掌长,彩虹眼在黑夜里闪得跟夜市灯牌似的。
“干活了。”我把指尖咬破,血滴进它嘴里。这一口是混着的:判官的毒血、空寂的银血,还有一颗刚孵出来的噬灵蛊卵。三样东西一搅和,味道肯定不咋地,但效果绝对够劲。
蚯皇喉咙一滚,把血吞了,接着张嘴,“噗”地喷出一团黑雾。那雾不散,贴着地皮往主井方向爬,像条活的墨蛇。
我趴回床上,继续装死。
天一亮,整个药王谷炸了锅。
井水黑了,不是浑,是那种从底泛上来的黑,像墨汁泡了千年尸骨。更邪门的是,水面倒影里,偶尔会闪过一道雷纹,一晃就没了,看得人眼花。
我爬起来,拍了拍灰袍,主动跑到医堂门口吆喝:“解药我有!解药我有!”
没人理我。
我急了,跳上石台,掏出一口破锅,往里倒了几把草渣,加水,开火。锅一热,我偷偷弹了把蛊粉进去。那粉是用癔症弟子的指甲灰磨的,闻着像烧糊的泡面,但效果拔群。
“来来来,每人一碗,先到先得!”我搅着锅,声音洪亮,“喝完包治百病,治不好我当场倒立洗头!”
第一批人半信半疑地喝了。
十息之后,一个弟子突然瞪眼,指着同伴大吼:“你的脸怎么烂了?!”
话音未落,一掌拍过去。
另一个也不甘示弱,反手就是一刀。刀光闪过,地上多了半截耳朵,还在抽搐。
我站在高台上,嘴咧到耳根,胃袋全开。病气、怨气、疯气,全往我嘴里钻,吸得“咕噜咕噜”响,跟喝珍珠奶茶似的。
蚯皇在我袖子里扭得欢快,背部的鳞片一片片翻起,颜色从彩虹转银,雷纹一寸寸爬满,像给它穿了件新马甲。
台下己经打成一锅粥。有人拿刀砍人,有人抱着井边石墩喊爹,还有个女弟子脱了衣服在泥地里打滚,嘴里喊着“别碰我,我不是药引”。
我低头看锅,最后一口药渣正咕嘟冒泡。
“来,最后一位!”我舀起一勺,递给一个满脸痘的少年。
他接过碗,手抖得厉害,药洒了一地。他盯着地上的药渍,突然尖叫:“血!地在流血!”
他抄起石片就往自己胳膊上划,血喷出来,他却笑得像个过生日的孩子。
我咽了口唾沫,胃袋吸得更狠了。蚯皇的雷纹彻底成型,整条背脊像焊了道闪电,亮得刺眼。
就在这时,井口“轰”地炸开。
黑水冲天而起,水柱里,隐约有东西在动。一条、两条……密密麻麻的触须从井底探出,每一根都缠着雷光,像活的电网。
一个快断气的弟子趴在地上,抬头望天,嘶吼出最后一句话:
“井里……有龙!”
我低头,袖口一紧。
蚯皇钻了出来,盘在我手臂上,彩虹眼盯着井口,嘴一张,吐出半片辣椒粉——正是昨夜我弹进判官靴子里的那一种。
我笑了。
这玩意儿,它居然给我留着。
我伸手摸了摸它脑袋,轻声说:
“下次,咱们往他嘴里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