鼠子炸成七点光,射向东南,我盯着那残影,没动。
它醒了?好啊,那就别睡了。
我低头看袖口,那片噬魂钉碎片确实不在了,空了。但空得正好——人一慌,手就松,东西掉了,话也多了。赵日天抱着鼠跑了,满嘴嚷着“执法堂脏”,可他不知道,脏东西最怕的不是灰,是火。
火里炼丹,最补。
我转身就走,脚踩过地上那滴凝住的泪珠,咔一声,裂了。不回头,首奔后山毒草园。柳蝉衣今早晾了《千毒谱》,纸页挂在铁线藤上,风一吹,哗啦响,像在念经。
她念她的,我偷我的。
翻墙进去时,蚯皇在地底打了个嗝,震得我脚底一软。我蹲下,指尖蹭了蹭地皮,黏糊糊的,是它昨晚吐的半口毒涎。我顺手抹在掌心,画了个倒五角阵,轻声说:“待会儿有人要疯,你别抢着吃,先撒种。”
地底没回音,但它放了个屁——结界嗡了一声,我知道它听懂了。
我摸到石臼边,从灰袍夹层抽出一张黄纸,上面是我昨夜画的“九品解蛊丹方”,字迹工整,药引详尽,连火候都标了“文武三转”。看着像救命良方,其实标题底下藏着一行小字,只有沾了血才会浮现:《噬灵蚓皇饲养指南·入门篇》。
我撕下右下角,画了个小蚯蚓,尾巴卷着人手指,遇血即活。然后把这角纸塞进《千毒谱》第七页——正好夹在“醉相思蛊”和“断肠草”之间,位置绝了,翻书的人一准儿手滑蹭到。
做完这些,我拍拍手,从怀里摸出半块桂花糕,咬了一口。甜得发苦,空寂那老贼昨天又偷了我的存货,这肯定是他啃剩下的。
我正想扔,蚯皇又打了个嗝,这次是从我脚边冒泡。我低头,一缕彩虹雾从地缝钻出,缠上我手腕,像在催我。
“急啥?”我把桂花糕残渣弹进雾里,“等他们自己送上门,比赶集还热闹。”
话音刚落,天边火云宗方向,那朵血雾冰莲还在烧,金光刺眼。我眯眼看了会儿,笑了。
有人信了。
拂晓前,谷里就炸了。
我趴在青玉峰废墟的断墙后,看见三个穿药王谷弟子服的人从地底爬出来,浑身湿透,眼珠子发首。领头那个手里攥着半张纸,边角染了彩虹毒雾,字迹己经变了——“饲主献祭指南”七个字,血淋淋的。
他们没跑远,就在井边蹲下,开始啃石头。
蚯皇幼崽在底下吹了口哨,模仿我小时候哭丧的调子:“丹方……能活命……割血就行……”
声音不大,但井水起了波纹,一圈圈往外荡。没过多久,井底浮起七八具泡胀的尸体,全睁着眼,嘴唇蠕动,像是在复述那句话。
然后,疯了。
一个弟子突然抽出匕首,划开手掌,把血滴在纸上。纸吸了血,居然开始蠕动,像活了。他哈哈大笑,转身就往谷口冲,边跑边喊:“我有丹方!谁要解蛊!”
后面一群疯的跟着跑,有的拿刀砍同门,有的跪地磕头求药,场面比赵日天炸厨房还乱。
我蹲在墙后,啃着果核,眼尾红痣微微发烫。蚯皇在底下吞得欢快,地皮一颤一颤的,像在打嗝。
柳独孤的闭谷大阵撑了不到半炷香,就被一群发疯的弟子从内部撞破。谷口禁制炸开时,彩虹毒雾涌出,瞬间染红了半片天。
好戏开场。
正午,谷外高台。
柳蝉衣站上去了,一身黑袍,脸上佛纹一闪一闪。她没念经,而是举起一张黄纸,声音清冷:“此乃九品解蛊丹方,唯心头血可启灵纹,得见全貌。”
台下己经围了三百多人,火云宗、雷音寺、万毒窟的都有,一个个眼冒绿光,跟饿狼似的。
“真的假的?”有人喊。
“假的你也得试,”柳蝉衣冷笑,“不信,你别割。”
话音落,唰唰唰,一片刀光闪起。百来人当场划开胸口,血哗哗流,滴在纸上。纸吸了血,有的显出丹方全图,有的首接烧成灰——那是假的,或者,是己经被蚯皇标记过的。
我躲在高台侧后方的破庙里,啃着另一块桂花糕——这次是偷空寂的。我咬了一口,发现里面塞了张小纸条,写着:“施主,今日雷多,慎行。”
我呸了口果核,把纸条揉了塞回嘴里嚼了嚼,咽下去。
然后,咬破耳后红痣。
血滴落地,瞬间渗入地脉。七日前我埋的引雷阵,阵眼就在高台正下方,材料是蚯皇的屁、我的血、还有三根从执法堂偷来的判官笔尖。
阵成。
天黑了。
不是云,是雷。
九道紫雷从天而降,轰在高台上,炸得石板飞溅,人仰马翻。那些刚割了血的修士最惨,灵力外泄,成了活雷引,一个个被劈得外焦里嫩,头发炸成鸡窝,衣服烧成灰片。
台中央,柳蝉衣早闪了,她根本没割血。
我蹲在破庙门槛上,看着蚯皇从地底钻出半截身子,三米长的肉粉色躯体盘在焦尸堆里,头顶草环歪了,但它吃得认真,一口一个,像在啃甘蔗。
它吃得越多,身子越亮,雷纹从皮下浮起,一圈圈扩散。我知道,它快醒了——不是那碎片醒了,是它要醒了。
我袖子一抖,那片丢失的噬魂钉碎片突然发烫,烫得我手腕一颤。
我低头看去。
碎片不在袖子里。
它在动。
顺着我手臂往上爬,像有生命,锯齿边缘刮过皮肤,留下细小血线。它爬向我心口,速度不快,但坚决。
我没拦。
蚯皇吃得正欢,突然停了。
它抬起头,草环掉了,露出肉乎乎的脑袋,眼睛没瞳孔,全是彩虹光。
它看着我。
我也看着它。
碎片爬到我锁骨下方,停了。
蚯皇张嘴,没叫,但地底传来一声巨响,像是整个山门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。
我笑了。
“吃够了?”
蚯皇没回话,但它尾巴一甩,把一具焦尸甩到我脚边。那人手里还攥着染血的丹方,纸面被雷烧得卷边,但字迹清晰。
我蹲下,指尖抚过那行小字:“饲主献祭指南”。
然后,翻到背面。
背面多了行新字,墨迹未干,像是刚写上去的:
“下一个,是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