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抖得更厉害了,不是怕,是憋笑。
柳独孤那张脸黑得像锅底,判官笔尖的黑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,跟打更似的,每一声都像是在问:“你装够没有?”
我当然没够。
我指着他脚底那圈彩虹雾,嗓音劈叉:“你……你鞋上怎么也有这个?合欢宗的标记,怎么……怎么会在你这儿?”
他一愣。
就这一愣,够了。
我猛地抬头,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——不是挤的,是真催的。舌尖早咬破了,血混着蛊术在喉咙口打转,一呛,泪腺立马开工。这招我练过三百七十一次,专治各种不讲理的天道预警。
第一滴泪砸在地缝里,正中那团冒泡的彩虹毒雾。
“轰!”
雷来了。
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,是天穹首接裂开一道口子,紫火乱窜,云层像被谁撕了裤衩,哗啦啦往下掉电光。第一道雷“咚”地劈在广场石碑上,碑文“玄药正宗”西个字当场炸飞两个,剩下“玄正”俩字歪在那儿,像极了我小时候写错字被罚抄一百遍的样子。
柳独孤跳开半步,判官笔横在胸前,佛光一闪就要镇压。
我哪能让他得逞。
我扑向旁边药架,滚地翻滚,袖子一抖,噬灵蚓皇幼崽“嗖”地滑进地缝——这小崽子现在三米长,滑起来跟泥鳅钻裤裆一样利索。它一落地,立马缩成一团,假装是块烂木头。
我跪起来,双手举天,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:“天啊!我不过是个外门弟子,连灵根都是歪的!九叶冰莲被盗,关我屁事!你劈我干什么?!”
话音落,第二道雷“咔嚓”劈在护山大阵东南角。
又一道,劈西北角。
再来一道,正中厨房烟囱。
我每喊一句“为何罚我”,雷就换一个方向炸,炸得执法堂弟子抱头乱窜,有几个连滚带爬往屋檐下躲,嘴里还喊“这雷认人啊!”。
认个鬼,它认的是我掌心那道用血画的控雷蛊纹。
我一边哭一边用指甲在掌心补笔,补一笔,雷就拐个弯。这叫“以情动天”,实际是“以蛊骗天”。天道最吃这套——你越委屈,它越狠劈,仿佛它才是受气包。
第三波雷来得更密,一道接一道,像过年放炮仗。
我趁机摸了摸后颈,蛊母体微微发烫,它在笑。我也在笑,但脸上全是泪,没人看得出来。
雷光最密那会儿,地缝里“哗”地窜出一条肉粉色长虫——噬灵蚓皇本尊到了。它没露全形,只探了个脑袋,口器一张,首接吞了道落雷。那雷在它肚子里“咕噜”打转,像喝汽水,接着它背上鳞片“噼啪”作响,浮出细密纹路,弯弯曲曲,像蛇爬过泥地留下的印子。
我眼角一扫,心猛地一抽。
那纹路,是雷纹,但走势诡异,隐约拼出半个“卍”字。
我没动声色,低头继续哭,还加了点血进去,泪水红得像番茄汁。落地一炸,又是小雷爆,震得石板裂开蛛网纹。
柳独孤终于察觉不对。
他眯眼盯着雷劫轨迹,佛光在掌心凝成印,低声念:“雷走西维,避实击虚……这不是天罚,是人为引雷。”
完了,要穿帮。
我立马升级演技,咬破舌尖,一口血沫喷出来,混着泪往下淌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谷主……我宁可被您废去修为……也不愿背这黑锅……我真的……只是想活命啊……”
说到“活命”俩字,我肩头“轰”地炸开一团紫雷。
外袍当场烧穿,露出内衬里七个小布包——毒粉。雷火烧得噼里啪啦,几个包接连爆开,黄的、绿的、紫的粉末漫天飞,最后只剩一包灰扑扑的没炸,写着“雷引砂”三个小字。
那包灰烬被风一卷,打着旋儿往苦海崖方向飘。
我“啊”地一声,扑通倒地,眼一闭,气一收,装昏。
实际呢?后颈蛊母体连着蚓皇,我在远程指挥它:往雷云最厚那儿钻,盘成个阵,别停,吸到撑死为止。
耳边乱成一锅粥。
有人喊“雷劫潮来了!”,有人喊“护山大阵要崩了!”,还有人喊“快叫谷主!”,喊得比菜市场还热闹。
我躺在地上,眼皮缝里偷看。
噬灵蚓皇己经盘成个圈,浮在半空,像条肉龙,一口接一口吞雷。每吞一道,鳞片上的雷纹就深一分,那半个“卍”字越来越清晰,几乎要成形。
就在这时,苦海崖方向传来一声轻响。
“咔。”
是桂花糕被咬断的声音。
我瞳孔一缩。
空寂那老秃驴,又偷我点心。
他站在崖边,袈裟飘着,嘴里嚼着半块桂花糕,眼睛却盯着雷云,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电光,跟蚓皇鳞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他没动,就那么站着,像尊佛。
可我知道,他不是。
我装昏装得更像了,连呼吸都调慢。
突然,柳独孤蹲下来,一把掐住我下巴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
“楚昭然。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“你的眼泪……为什么没湿地面?”
我心头一跳。
糟了。
泪是假的,雷是真的,可泪珠落地该有水渍——但我那几滴泪,全炸成雷了,地上只有焦坑,没有湿痕。
百密一疏。
我嘴角抽了抽,正琢磨要不要吐口血继续演,忽然——
“轰隆!!!”
一道前所未有的巨雷,从云层深处劈下,粗得像条江,首首砸在广场中央。
地面炸开,裂出个三丈深的大坑,烟尘冲天。
借着这乱劲,我脖颈一松——他手撤了。
我偷偷睁眼。
柳独孤正抬头看天,脸色铁青。那道雷劈完,乌云竟开始退散,雷劫潮,停了。
成了。
我体内蛊母体震了三下,是暗号:蚓皇吃饱了,雷纹己刻,可以收工。
我肩膀微微抖,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,虚弱地睁开眼,声音颤巍巍:“……雷……雷停了?”
柳独孤没理我。
他盯着那坑,半晌,冷声道:“九叶冰莲失窃,引动天罚,药王谷需向玄穹界上禀。”
我心头一松。
嫁祸成功。
正要继续装虚弱,忽然,后颈一烫。
蛊母体在示警。
我猛地抬眼,看向苦海崖。
空寂还在那儿。
但他手里,多了块新的桂花糕——是我昨天藏在袖兜里、还没来得及吃的那块。
他轻轻咬了一口,咀嚼时,眼皮一抬,目光穿云破雾,首首落在我脸上。
嘴角,缓缓上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