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跪在泥里,怀里抱着那条翻白眼的胖虫,袖口还沾着荧光粉,柳独孤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。
他问:“你袖口的粉,怎会有噬灵蛊的气息?”
我抖得更厉害了,不是装的——这时候不抖,待会儿就没机会抖了。
可就在他抬手要抓我腕子的瞬间,天边一道黑影压云而来,袍角猎猎,腰间挂着执法堂的青铜令,走一步震三震,连地底那颗跳动的心脏都跟着卡了半拍。
是铁面判官。
来了来了,我的救星,哦不,是我的沙包。
我脑子还没转完,膝盖己经先一步“咚”地砸进泥水里,整个人往前一扑,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:
“判官大人——救我啊!柳无眠她疯了!她拿同心蛊往我嘴里塞!我不吃她就拿毒针扎我!我躲了七次,腿都瘸了,您看我这伤!”
说着我还真把裤腿往上一撩,露出小腿上一道青紫淤痕——那是三天前被噬灵蚓皇放屁震的,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
判官落地,面无表情,黑袍垂地,袖口绣着金线符纹,一看就是那种连放屁都讲究净秽诀的洁癖型人物。
他俯身,伸手要掀我衣领。
就是现在!
我指尖一弹,袖中暗袋滑出一撮灰红色粉末,顺着泥水流向他宽袖内衬,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。
那是我特调的“爆炎椒灰”,专克合欢宗血脉,一碰就痒,一痒就炸,炸完还想哭。
判官的手刚碰到我领口,突然顿住。
他眉头一皱,手猛地缩回,宽袖一甩——
“嘶!”
他自己都被烫着了。
不是真烫,是辣。
那椒灰遇体温即化,顺着袖里衬往他手腕爬,像一群小火蚁在啃骨头。
他脸色不变,但指尖己经开始抽搐。
我趴在地上,偷偷咧嘴,心说:老铁,忍住啊,再忍三秒你就不是人了。
果然,他抬手想运功逼毒,袖子一扬,正巧扫中泥地里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——那是柳无眠发疯时扎我用的蚀心毒针,我特意留在这儿当“地雷”。
针尖入肤,刹那麻痹。
判官整条右臂猛地一颤,脚下踉跄,整个人往后一仰,靴底“啪”地踹翻了田头那尊青铜香炉。
炉火“呼”地窜起,点燃旁边一堆驱虫符。
火苗一蹦三尺高,守鼎童子吓得手一松,供奉在侧的镇谷神鼎晃了晃。
判官惊觉危险,猛地跳开闪避,肩背却“哐”地撞上鼎底。
那一撞,不偏不倚,正中三足古鼎的承重榫。
整尊大鼎晃了三晃,轰然倒地,砸出一圈彩虹尘,像是谁拿调色盘往地上泼了一桶霓虹漆。
我“啊——”地一声扑过去,扑在鼎身上,实则借势把指尖一滴血抹进鼎底裂缝。
血里藏着我昨晚孵的噬灵蛊卵,温热黏稠,一碰空气就开始分裂。
我抬头,满脸泥水混着泪,哭得像个被全村狗追了三条街的孤儿:
“天啊!神鼎倒了!这可是药王谷的命根子啊!判官大人您怎么下手这么重!”
判官还站在原地,手臂发麻,袖子里辣得像在煮火锅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我立刻爬过去,一把抱住他小腿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
“您也中招了……这毒针是柳无眠的……她发疯时扎了我七回……我都忍了……可您这一撞……神鼎要是修不好……谷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啊……”
我说着,还抽抽两下,把鼻涕蹭在他靴面上。
他想甩开我,可手臂一动就抽筋,脚踝又被我死死抱着,活像个被黏住的苍蝇。
柳独孤脸色铁青,快步走来,盯着倒地的神鼎,眼神都快喷火了。
我立刻松开判官,转身跪爬到柳独孤脚边,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:
“谷主……我只是一外门弟子……谁都能欺……连虫吐个核,都算我祸害灵田……我连喊冤都不敢大声……怕惹您生气……”
我顿了顿,眼尾红痣微微一烫,像是蛊皇在笑。
然后我低头,咬破舌尖,一口混着蛊力的血沫吐在掌心,高高举起,声音哽咽:
“我……我以心魔起誓——若我有意毁田,叫我永世不得阵师箓!”
话音落,全场静了一瞬。
心魔誓,重如山。
哪怕是个哭包,敢发这种誓,也得掂量掂量后果。
柳独孤盯着我掌心那口血,眉头紧锁,却没再开口。
我知道,他信了七分。
剩下三分,靠演技补。
我慢慢起身,脱下破袍,轻轻盖在噬灵蚓皇身上,动作轻柔,像在护一只刚出生的小猫。
它还在装死,但尾梢悄悄卷了卷,蹭了蹭鼎底那道新裂的缺口。
我眼不见,心知肚明——它把一段身子嵌进去了。
那缺口,正好和它最肥的那一截腰身吻合。
像是量身定做的窝。
我袖口一滑,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,形如蛇首咬痕,隐隐泛青。
没人看见。
我也不指望有人看见。
这时候,判官终于缓过劲来,甩了甩袖子,冷声开口:
“楚昭然,你袖中蛊粉——”
我立刻抽噎住,眼眶通红,声音抖得能拧出水:
“判官大人,您还要查我?您都把神鼎撞倒了,我都不敢说您一句……我这么个小人物,连虫吐个核都要背锅……您还要扒我衣服?您要是不信,我现在就脱!我让您查个够!”
我说着真要解腰带。
判官脸色一变,猛地后退半步:“住手!”
我缩回手,抽抽鼻子,泪汪汪地看着他:“您看,您也怕了是不是?我一个外门弟子,能有什么阴谋?我要真有本事,还能被柳无眠欺负成这样?还能跪在这泥里哭?”
他哑口无言。
柳独孤站在一旁,盯着神鼎,终于开口:
“先查鼎。”
判官松了口气,转身走向鼎身,蹲下查看裂缝。
我低头,悄悄摸出最后一块发霉果核,狠狠啃了一口。
嘎嘣。
竖瞳一闪。
视野切换。
我看见鼎底裂缝深处,噬灵蚓皇的躯干正缓缓搏动,与地底那根黑色藤蔓的节奏同步,像是在……喂养什么。
而那道缺口边缘,己开始分泌一层薄薄的彩虹黏液,像是鼎在“愈合”。
但它愈合的方式,是把蛊卵当养料。
我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。
这鼎,以后就是我的养蛊炉了。
判官伸手探入裂缝,指尖刚触到那层黏液——
“嘶!”
他又缩手,眉头紧锁。
那黏液遇血即痒,比辣椒粉还阴毒。
他盯着自己指尖,低声问:“这鼎……何时修?”
柳独孤沉声道:“需请阵师。”
我立刻接话,声音弱弱的:“要不……让我试试?我虽然只是外门弟子,但……我养的虫会吐晶核……说不定……能补上……”
柳独孤冷冷瞥我一眼:“你?”
我低头,手指绞着破袍边,声音小得像蚊子:“我……我也可以不要工钱……就当赎罪……”
判官冷笑:“你连阵师箓都没有,也敢碰镇谷神鼎?”
我抬头,眼眶红红,声音颤抖:“可……可您也没有箓啊……您不也碰了?还把它撞倒了……”
他一口气噎住,脸都绿了。
柳独孤终于开口:“三日内,若无人来修,便由你试。”
我点头如捣蒜:“谢谷主!我一定小心!绝不乱动!”
心里却在笑:三日?我一个晚上就能让这鼎认我当爹。
判官站起身,冷眼看我:“楚昭然,此事未完。”
我缩了缩脖子,装害怕:“我知道……您随时可以来查我……我……我今晚就写自首书,写十遍,您要吗?”
他拂袖转身,黑袍一甩,踩着一地荧光走了。
我跪在原地,目送他背影,首到他消失在云里。
然后我慢慢低头,看着掌心那道未干的血痕。
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,一滴,两滴。
第三滴,刚要落下——
我手腕一翻,血珠坠入鼎底裂缝,无声无息。
裂缝边缘的彩虹黏液微微一颤,像是……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