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坛早就凉透了，坛底那滴血也吸干了，可我总觉得它还在冒烟，像谁在我脑子里点了根蚊香，一圈圈熏得太阳穴首跳。
光脑屏幕还亮着，金光闪闪的“万民戴信”西个大字挂了三天没撤，底下滚动着一串串订单数据，红得发紫。我蹲在毒草园的石头上，啃着半块发霉的果核，眼皮一跳一跳的。
不是饿的，是烦的。
这生意做得太顺，顺得我不敢信。
三天，三万单，灵膳、丹汤、雷劫熬的粥，全走传送阵发往七十二派。买家从闭关老怪到扫地小童，连执法堂那群铁面无私的判官都偷偷下了单，备注写得清清楚楚：“别让墨无涯知道。”
可就在刚才，系统突然弹出一条红字警告：【灵力抵扣异常，检测到非授权进食行为】
我差点把果核呛进气管。
“非授权进食”？我这平台连只蚂蚁都得刷脸认证，谁敢偷吃？
我一脚踹开光脑主机侧板，铜管噼里啪啦冒火花，调出后台日志一刷——好家伙，近六成外卖，压根没送到买家手里。定位全指向一个地方：毒草园地下三层。
我五岁那年拼蛊阵自救的旧址。
那地儿早被我拿毒粉封了十年，连只蚊子飞进去都得先交三滴血当门票。
现在倒好，外卖一单接一单往里送，跟赴宴似的。
我顺手摸出哭唧唧寻宝鼠，往它屁股上贴了张追踪符，一松手，这胖老鼠“吱”地尖叫一声，尾巴炸成蒲公英，扭头就往山下蹿。赵日天送我的三十张清洁符，它一张没用，全被我改造成“灵力嗅探器”，专闻道心味儿。
老鼠钻进地下通道时，我正蹲在通风口，嘴里叼着根草茎。
通道里静得离谱，连蚯蚓翻身的声音都听得见。可就在我眼皮快粘上的时候，一阵“吧唧吧唧”的响动从深处传来，像一群胖子在泥潭里吃火锅。
我眯眼一看，差点从通风口栽下去。
十几条噬灵蚓皇幼体盘在通道尽头，脑袋全埋进外卖盒里，正疯狂吞食。有的叼着灵膳鸡腿，有的吸着丹汤，最离谱的是中间那条，头顶草环，嘴里咬着半根雷劫烤肠，吃得嘴角冒彩虹泡。
它们不是在吃。
是抢。
而且吃得极有组织——每吞一口，就有一缕淡金色的灵力从盒底渗出，顺着地缝钻进土里，像在浇什么东西。
我瞳孔一缩，刚想摸毒粉，舌尖突然一甜。
不是糖的甜。
是腥的甜。
五岁那年，毒寡妇咬我喉咙时，就是这味道。
我猛地一颤，后颈发麻，眼尾红痣“砰”地烫起来，像被火燎了一下。我抄起旁边烛九阴蜕下的蛇皮护膝，狠狠往红痣上一擦——疼，但清醒了。
这地方不能久留。
记忆封印松了。
我强撑着没往后退，反手从灰袍破洞里摸出三把毒粉，正要撒，光脑突然“叮”了一声，弹出一条新订单。
买家ID：火云宗·匿名
商品：九阳辣汤·十倍辣
备注：要辣，越辣越好，不辣不要钱。
我盯着那行字，脑门一炸。
墨无涯怕辣，这事除了我和扫地僧，没人知道。可这订单IP，偏偏来自火云宗分站，正是他常去讲法的地界。
有人在试探系统漏洞。
还是冲着他来的。
我冷笑一声，把毒粉塞回袖子，转头调出订单总表，顺着“灵力抵扣”这条线往上扒。结果越看越邪门——所有下单的买家，清一色戴过我那批荧光发卡。
蛊卵寄生者。
而他们的灵力，根本不是用来付钱的。系统在自动抽取他们道心的微量精粹，转化成“食物能量”，再通过外卖盒，喂给地底那群蚓皇。
说白了，我在拿别人的道心当柴火，烧饭给蛊虫吃。
我拳头一紧，刚想切断系统，通道深处突然“轰”地一声闷响。
我抬头一看，差点没站稳。
地下三层的石门裂了。
不是被炸开的。
是被顶开的。
一条漆黑的藤蔓从缝里钻出来，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纹路，顶端挂着一滴晶莹的露水。露水落地，滋啦一声，烧出个“寡”字形的焦痕。
和毒寡妇名字里的“寡”一模一样。
我呼吸一滞，脚底发凉。
这地方，不该有活物。
可那藤蔓动了，缓缓卷起一个空外卖盒，轻轻放在门口，像在供奉。
我咬牙，摸出最后一张血符，正要贴上去，头顶夜空突然一暗。
二十八颗星，亮了。
不是寻常星辰。
是星图。
和我五岁在乱葬岗用蛊虫拼出的阵图，一模一样。
更邪门的是，那些星的轨迹，竟和扫地僧空寂每天扫地的路线分毫不差——他扫东阶三十七步，星就移三十七分；他停顿，星也停。
天地在同步。
我盯着那星图，喉咙发干。
就在这时，地底传来一声轻响。
像是谁在吞咽。
我猛地回头，只见那条黑藤蔓缓缓缩回，石缝深处，一抹暗红在搏动。
像心脏。
像我五岁时，在尸堆里拼阵求生的那颗心。
我一步步往后退，手摸到光脑，想切断电源，可指尖刚碰上键盘，地缝里突然传出一声童语。
很小，很轻，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我耳朵：
“饿……要吃天道……”
我浑身一僵。
那不是幻觉。
是我自己的声音。
五岁之前的声音。
我瞳孔骤缩，金竖线一闪而没，本能后退三步，咬破舌尖，一口血喷在掌心，迅速画符往地上一拍。
血符落地，轰然炸开，黑气西溢，地缝瞬间合拢，星图熄灭。
世界安静了。
我喘着气，蹲在地上，手还在抖。
可就在我抬头的一瞬，眼角余光扫过血符边缘——
那里，焦黑了一圈。
像被什么高温的东西，舔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