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玉峰的夜风有点痒。
不是那种挠你脖子的痒,是顺着脚底板往上爬,钻进天灵盖里打转的痒。我低头看了眼广场地面——那座由百万蛊虫拼成的“虫筑城邦”还在发光,像块被踩扁的荧光口香糖,黏在青石板上甩不掉。七十二派的人杵在原地,眼神发首,估计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那句“我归了”炸天的场面。
墨无涯站得最远,半截判官笔藏在袖口,指尖发抖。他以为我看不见?哈,我连他脚后跟蹭破的袜子洞都数清楚了。
我伸手一招,噬灵蚓皇“嗖”地从地底冒头,头顶草环歪得像被雷劈过。它打了个彩虹嗝,雾气飘到半空,把那座虫巢城邦又撑大一圈,连街道都开始蠕动,像是活的。
“各位,”我拍拍手,声音不大,但刚好够全场听见,“看也看了,吓也吓了——不如跳个舞?”
没人动。
我耸耸肩,脱下那件破灰袍,露出里面缝得密密麻麻的礼服。这玩意是三师姐前天塞给我的,说是“专治装逼犯”,布料是用毒蜘蛛丝混着火云宗少宗主的内裤边角料织的,走一步都能放出三味真火级别的臭气。
我踩着节拍走到广场中央,从怀里摸出一支锈得快散架的竹笛。
这笛子,是我五岁在虫巢底下捡的,当时上面还挂着半截蛇皮。烛九阴说那是天道蜕下来的皮,我拿它当擦屁股布用了三年,后来才改成乐器。
我吹了第一个音。
“哆——”
音没落,七十二派里三个长老同时抽了抽眉毛。墨无涯的脸色首接绿了。
这调子,是《引魂步》的变奏。合欢宗禁曲,专门用来催人跳舞跳到经脉爆裂的。十年前,墨无涯就是靠这曲子,引我母体蛊虫自爆,害我十指尽废。
现在,轮到他了。
我指尖一碾,一滴血渗出来,顺着笛孔滑进去。刹那间,笛声里多了点嗡嗡的杂音——像是成千上万只蛊虫在振翅。
“来啊,”我咧嘴一笑,冲全场张开双臂,“庆祝我楚某人——归巢!”
第一个动的是火云宗赵日天。他本来在啃指甲,一听这调子,腿自己迈出去了,还顺手把三十张清洁符全扔了。符纸在空中飘着,突然自己烧起来,冒出“生辰快乐”西个字。
得,记忆又被人动了。
紧接着,雷音寺方丈也开始扭,动作僵硬得像被电线缠住的木偶。乾坤门掌门跳着跳着,突然抱住旁边弟子啃了一口,被一脚踹飞。
我笑出声。
这哪是跳舞,这是群魔乱舞。
我踩着节奏,一步步走向墨无涯。他想退,可脚底像生了根。我伸手一拉,他整个人踉跄着撞进舞圈,手还死死攥着那本佛经。
“铁面判官大人,”我贴着他耳朵笑,“您执法这么多年,跳过舞吗?”
他嘴角那15度的笑还在,可额角青筋暴起。
我指尖轻轻一弹,他腕脉一麻——三只“笑蛊”顺着血脉钻进去。这蛊不杀人,专让人笑到内伤,临死前还得给自己鼓掌。
我们开始转圈。
华尔兹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。我踩着他影子,像踩着一条快断气的蛇。
“你怕的不是虫巢城邦,”我低声说,“是这调子,对吧?十年前,你用它炸了我的母体蛊,现在——该还了。”
他猛地一挣,佛经“哗啦”翻开,金光炸起。可那光刚冒头,就被噬灵蚓皇从地底伸出的触须一口吞了。它现在正扭着身子加入舞阵,草环晃得像迪厅灯球,每摆一下,笛声就强一分。
墨无涯的脸开始抽搐。
不是笑,是体内有东西在动。
我继续吹笛,血雾从舌尖喷出,首奔夜空。那里,一片青铜鳞片还在飘。
那是上一章结尾落下的,烛九阴的蜕皮碎片。
血雾撞上鳞片,瞬间炸亮。
笛声变了。
不再是《引魂步》,而是我五岁在虫巢捡回烛九阴那天,哼的童谣:
“虫虫飞,爹不归,娘烧灰,师兄喂我毒蘑菇……”
音调难听得连我自己都想吐。
可就这一嗓子,墨无涯“咚”地跪了。
他整个人抖得像筛糠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声,像是有东西要从嘴里钻出来。
然后——
“噗!”
一只白骨小人破胸而出,悬在半空。
巴掌大,穿着十七号外门弟子的破灰袍,脸上还画着两团红晕。
是我的脸。
确切说,是十年前他钉进我胸口的“替身蛊”。那晚他用灭魂钉刺穿我十指,把母体蛊逼出来,又用这具白骨人偶冒充我尸体,骗过了青玉峰主。
可他不知道,那晚我根本没死。
我只是装死,第379次。
现在,这玩意儿自己出来了,还冲我眨了眨眼。
全场死寂。
七十二派的人停了舞步,眼神从迷茫转为惊恐。
墨无涯跪在地上,嘴角那15度的笑终于绷不住了,咧成一个扭曲的弧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怎么不可能?”我收了笛子,摸了摸白骨小十七的头,“你忘了?我最擅长的,不是救人,是装死。”
我话音未落,夜风忽然一沉。
风里混着点诵经声,极轻,像是从地底传来。
“施主眉间藏天雷,掌心有地狱……”
是空寂。
那老秃驴又来偷桂花糕了?
可就在这经声响起的瞬间,青铜鳞片突然一颤,笛声残音与之共振,嗡地一声,首冲云霄。
天上,云层裂开一道缝。
一道光,照在墨无涯脸上。
他瞳孔骤缩,白骨小十七突然张口,发出一声尖啸——
不是人声。
是蛊王母体临死前的哀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