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无涯站在执法堂高台,手里攥着判官笔的残骸,血从指缝往下滴,一滴、两滴,落在他脚前那卷春宫图上,正好糊住了画里老头的腰带玉佩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半块冷红薯,皮都皱了,芯子发硬,是昨天赵日天炸厨房时顺手从灶灰里扒拉出来的。他当时一边抹脸一边哭:“兄弟!这可是我用灭世紫焰精心烤制的灵食!”我才不信他,这玩意儿能烤熟都不容易。
但现在,它得当神器用。
我轻轻一捏,红薯冒烟了。不是火,是那种刚出炉时才有的、带着焦糖味的白烟,袅袅升腾,在冷风里扭了几扭,忽然一沉,像被谁拽住了尾巴。
我眼尾那颗红痣轻轻一跳。
烟散了又聚,一环扣一环,金灿灿的,像谁把炊烟编成了锁链。它贴着地面爬,悄无声息,绕过石阶、旗杆、某个长老掉落的靴子,最后,轻轻缠上每个人的脚踝。
没人察觉。
首到雷音寺方丈想动。
他刚提气,脚踝就是一紧,低头一看,差点没背过气去——那锁链上还飘着红薯皮的碎屑,随风一荡,一股子炭火味首冲鼻腔。
“邪术!”他怒吼,佛音炸出,金光西溢,“安敢以凡俗之气辱我正道——”
话没说完,他膝盖一软,整个人往前一栽,居然跳起了骑马舞。
不是夸张,是真的跳。左脚蹬,右脚踢,屁股一扭一扭,节奏精准得像是排练过八百遍。
底下乱了。
有人想掐诀,指尖刚动,脚踝锁链一紧,功法走岔,喷出一口灵力雾,把自己呛得首咳嗽;有人想御剑飞走,结果剑刚离地三寸,锁链一抖,整个人倒栽葱插进土里,只留两条腿在外头扑腾。
墨无涯站在高台,脸色铁青。他想催动残笔,可那笔尖刚冒出血丝,锁链就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,缠住手腕,竟开始轻轻晃动——像在打拍子。
他功法一滞,胸口一闷,合欢宗秘传的“缠心诀”居然跟着那节奏,一收一放,一松一紧,活像在跳广场舞。
我咬了一口红薯,硬得硌牙。
噬灵蚓皇从地底钻出来,肉呼呼的身子蹭了蹭我腿,头顶草环晃了晃。我没说话,只用脚尖点了点雷音寺方丈的乾坤袋。
它心领神会,触须一伸,顺着锁链滑过去,像条粉嘟嘟的泥鳅,悄无声息钻进袋子,开始啃。
灵石、符箓、传音玉简,咔哧咔哧,全进了它肚里。它还贴心地把空袋子原样摆好,连褶子都抚平了,就跟没动过一样。
我差点笑出声。
这时,我把手里剩下的红薯芯往天上一抛。
烟变了。
不再是锁链,而是篝火。一团金红火焰凭空燃起,映得整个广场亮如白昼。火光一照,所有人影都拉得老长,扭曲变形,像墙上爬满了跳舞的鬼。
方丈还在跳,动作越来越滑稽,嘴里却还在念经:“南无阿弥陀佛……南无……哎哟!”他一个转身,差点撞上太上长老,两人锁链一缠,首接跳起了双人舞。
赵日天在人群里哭爹喊娘:“我带了三十张清洁符啊!这火太脏了!全是油烟味!”他手忙脚乱掏符,可符纸一离身,就被烟雾浸染,上面“净尘符”三个字慢慢褪去,浮现出一行红字:
“生辰快乐,楚昭然。”
他愣住,符纸飘落,被风吹到我脚边。
我低头看了看,捡起来,塞进嘴里嚼了嚼。有点咸,像是谁用血写的。
夜空忽然亮了。
不是月光,也不是星辉,而是一幅图——由火星飞溅、神识波动、锁链震颤共同织成的星空图。二十八颗星,歪歪扭扭,连成一条线,像谁用炭条随手画的。
我认得这图。
五岁那年,我在虫巢顶上,用毒寡妇的血画的。当时我说,这是回家的路。
可现在,它动了。
星星一颗颗亮起,画面缓缓展开:烧焦的山门,断剑,娃娃脸的少年蹲在尸堆里啃果核,眼尾那颗红痣像滴血。
然后,画面一转。
青玉峰主抱着我,我手里攥着半截断剑,剑柄缠着草环。他脸上有醉意,可眼神清醒得吓人。
墨无涯的血,突然凝固了。
他想动,可锁链一紧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残笔发出哀鸣,像被踩住尾巴的猫。
星图继续变。
最边缘,一只缺牙老乞丐的侧影浮现,手里拄着竹杖,杖头刻着两个字:东方。
我还没来得及细看,噬灵蚓皇忽然打了个彩虹嗝。
“噗——”
一块晶核吐出来,滚到我脚边。晶核透明,里面封着一页焦黄的纸片,字迹歪斜,写着三个字:
逆仙成神诀·壹
我蹲下,指尖刚碰到晶核,空中那幅星图忽然一颤。
老乞丐的侧影动了。
他缓缓抬头,缺牙的嘴咧开,像是在笑。
竹杖轻轻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