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毒草园的雾气还没散,蚯蚓似的藤蔓在脚边扭来扭去,一不小心就缠住鞋带。我蹲下踹了它一脚,它立马缩回土里,还“嘶”了一声——得,这玩意儿记仇。
“喂,老几位,出来接活了。”我拍拍手,声音不大,但草丛里“扑棱棱”飞出三只秃鹫,翅膀拍得比执法堂通报还响。
它们是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捡回来的,养得油光水滑,爪子上套着我用蛊虫丝编的脚环,刻着我自己都快看不懂的符号。今天这趟,得让它们当回“邮差”。
我咬破拇指,血刚滴下来,最胖那只秃鹫就歪头瞅我,眼神写满“又来?上次你让我送的‘情书’是张厕纸”。
“闭嘴,你懂什么。”我一边往脚环上画符,一边嘀咕,“雷音寺的禁术纹路,加青玉峰徽记,再混点花倾城脑子里漏出来的佛纹——这叫文化融合,懂不懂?”
三只秃鹫排排站,像等着领加班费的快递员。我挨个摸脑袋:“飞苦海崖,绕空寂三圈,让他看清楚。要是他敢装瞎,你就在他头顶拉一泡——记得用彩虹晶核那种。”
话音刚落,胖秃鹫抖了抖翅膀,眼神意味深长。
“别那表情看我,你拉的那次是意外!”我赶紧解释,“谁想到噬灵蚓皇前天吃了彩虹晶核还没消化完……”
它冷哼一声,展翅就走,另外两只紧随其后,翅膀掀起的风差点把我吹个跟头。我扶了扶破帽,看着它们飞远,心里默念:各位长老,准备好接收“天降预言”了吗?
执法堂那边果然炸了锅。
半个时辰后,一只秃鹫“啪叽”摔在演武场中央,翅膀扑腾两下,爪子上的脚环在阳光下一闪——那纹路,像极了雷音寺地底金液凝成的咒文。
“上古邪教余孽!”一位长老跳起来,胡子都翘了,“这是佛劫前兆!”
“不对!”另一位眯眼,“这徽记是青玉峰的!莫非是峰主暗中联络旧部?”
“胡扯!”第三人怒吼,“青玉峰主昨儿还因醉酒打翻了供桌,他能策划什么?顶多策划怎么偷藏一坛桂花酿!”
我躲在山门石狮子后面,啃着刚从厨房顺来的烧鸡腿,听着他们吵得像菜市场抢白菜。好家伙,三句话不离“天意”“劫数”,就没一个想到——这脚环是我昨夜边啃果核边刻的,灵感来自柳蝉衣给我缝衣服时哼的小调。
正乐着,断剑里的烛九阴突然哼了句:“着熬苦很界修玄……”
我没好气地说:‘你就不能正常点说话,非要倒着说,这修玄界苦不苦我还不清楚吗,再这样我真把你塞进扫地僧的脚皮舍利罐里。’
我抹了把油手,溜到苦海崖边。风大,吹得我灰袍猎猎作响,内衬的毒粉袋“哗啦”响。我蹲下,掏出断剑,轻轻敲了三下地面,发出‘咚、咚、咚’的声响。
不是随便敲,是五岁那年毒寡妇教我的“唤虫暗语”。她当时躺在棺材板上,只剩一口气,手指在地上划出这节奏,说:“听见这声的,不是人,是虫。”
我小时候不懂,现在懂了——这节奏,跟盲眼说书人拄着竹杖点地的节拍,一模一样。
地面开始震。
不是地震,是地底下有东西在回应。
“乖,出来遛遛。”我轻声说。
下一秒,噬灵蚓皇从土里“嗖”地钻出,三米长的肉身像条粉红香肠,头顶还戴着我编的草环,沾着几片紫金钵盂的碎渣。
它看见我,打了个饱嗝,喷出一小团彩虹晶核,落地就化成雾。
“别显摆了。”我从嘴里吐出那颗裹着蛊卵的唾液团,“含着,能中和封印。”
它张嘴就吞,连嚼都没嚼,看来是真饿了。
我拍它脑袋:“下面,挖。”
它“嗷”一嗓子,一头扎进地里,速度快得像钻被窝。三息后,土面“噗”地喷出一股黑泥,接着,一具通体漆黑、头生九角的虫形骸骨缓缓升起,额心嵌着半枚褪色的青玉峰徽。
我盯着那徽记,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不是仿的,是原版。而且……这形状,跟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用蛊虫拼出的阵图,一模一样。
“所以……我不是天才。”我低声说,“我是回家了。”
夜幕压下来时,天边突然浮出一行金光大字,歪歪扭扭,像小孩拿炭笔涂的:
“秃鹫飞,脚环响,扫僧脚皮藏真相。”
三大长老当场跪了,双手合十:“天道启示!天道启示啊!”
墨无涯站在高台,指尖捏着判官笔,脸色铁青。他认得那脚环纹路——混了佛纹,是他当年在合欢宗藏经阁偷学的禁术符号。
“楚昭然……”他咬牙,嘴角那15度的笑差点崩成首线。
我站在崖边,仰头看天,风吹得我眼尾红痣发烫。
烛九阴在剑里又哼:“着熬苦很界修玄……”
我没骂它,反而笑了:“你说得对,这修玄界,苦得很。”
我抬手,指尖轻抚断剑,低声说:“但今天,该他们尝尝苦的滋味了。”
天上那行字最后一个“相”字,末笔拖得老长,弯弯曲曲,像根禅杖。
苦海崖顶,空寂正敲木鱼。
“咔。”
木鱼裂了。
他抬头,望着那行字,手微微发抖。
我转身,往山下走。
断剑上的血渍己经干透,握在手里,稳得像块铁。
走到半路,我停下,回头看了眼夜空。
那行字还没散。
我咧嘴一笑,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烧鸡骨头,啃得嘎嘣响。
我轻声说:
“下一个,轮到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