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低头看了看手,指尖还沾着上一轮幻境里某位长老的眼泪,黏糊糊的,跟糖浆似的。风一吹,居然还结了层薄晶,闪着彩虹色,估计是噬灵蚓皇那货的屁残留物。
演武场乱成一锅粥。刚才那个喊“麻辣烫里有头发”的修士还在跳脚,举着半截头发丝当证据,唾沫横飞:“这都秃了!谁的头能长这种卷毛?!”
我瞥了一眼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毛,熟。
扫地僧空寂那老头,每到十五就蹲我门口偷桂花糕,走的时候总留下点脚皮味儿和一缕秃毛。要不是他偷偷摸摸炼舍利子,我才懒得理他。
我抬脚,“哐”一脚踹翻了玉帝化身的麻辣烫摊。汤汁西溅,有几滴正好糊在那位紫金道袍老头脸上,顺着鼻沟流进嘴里。
他愣了两秒,突然瞪眼:“甜的?!还有……还有舍利子的回甘?!”
我叉腰站铁叉前,从袖子里掏出一坨肉——粉中带紫,油光锃亮,是噬灵蚓皇昨天拉完彩虹晶核后顺嘴啃剩下的边角料,混了它三口唾液,专治各种嘴硬心虚。
“头发?”我冷笑,“那是舍利引魂丝!吃了能通灵!还能梦见你前世欠了谁三文钱没还!”
人群安静了一瞬。
我“唰”地把肉拍在铁叉上,架在火上一烤。滋啦——一股味儿冲天而起,香得邪门。不是普通的肉香,是那种你小时候偷啃过祠堂供品才闻到的、混着纸钱灰和猪头油的诡异香气。
墨无涯站在人群后,面具嘴角翘着,可手指在抖。
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这味儿,是他娘亲活着时唯一一次给他做的“合欢宗秘传烤肉”——用七种毒虫腌制,以心头血刷料,最后撒一把佛门舍利粉,说是“吃了不堕轮回”。
可惜那年他就被执法堂抓走,他娘被活活钉在轮回柱上,临死前喊的不是“儿子”,而是“别吃太咸”。
我故意把最焦那块递过去:“来,尝尝,你娘的味道。”
他没动。
我晃了晃:“不吃?那我喂你?”
他猛地伸手接过,动作快得不像人,像饿鬼扑食。
一口咬下。
“唔……”他喉咙一哽,眼眶瞬间泛红。
我蹲下,拍了拍他膝盖:“哥,憋着没用。”
话音刚落,他“哇”地吐了口黑血,血里还浮着半片佛经纸,写着“无嗔”。
可他嘴没停。
“我不是执法堂首座……”他喃喃,“我是墨无欢……合欢宗最后的弃徒……我娘……她不是死于天劫……是被方丈亲手剜了心,炼成了‘清净舍利’……”
人群炸了。
我却盯着他袖口——那支判官笔正自己动着,笔尖蘸着他袖子里渗出的血,在内衬上疯狂写字:
“她说得对……我不该穿袈裟……我想回窑子……我想吃糖炒栗子……我想有人叫我一声‘欢哥’……”
字迹越写越歪,最后化作一团春宫图轮廓,隐约还能看出个女子背影,腰间系着红绳。
我咧嘴一笑,顺手把另一块肉扔进火堆。
“轰”一声,火苗窜高三丈,照亮了半边天。
就在这时,地底“咚”地一震。
噬灵蚓皇从裂缝里猛地屁股,憋了三息,然后——
“噗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”
一道彩虹色气柱首冲云霄,撞上第一盏孔明灯,“啪”地炸亮。
紧接着,第二盏、第三盏……九百九十九盏灯,全亮了。
灯光不是暖黄,是那种阴间殡仪馆专用的惨白,照得人脸发青。可更瘆人的是,每盏灯的纸面上,都映出一段画面——
空寂老头,半夜蹲在洗脚池边,手里拿着镊子,一根根捡修士们泡完脚扔下的皮屑。
“咔嚓”,他捏碎一块老茧,扔进小炉子里,嘴里还念叨:“上等脚皮,三钱三……这双是金丹期的,得加价。”
炉火一燃,灰烬升腾,凝成一颗乳白色舍利,表面还带着脚趾缝的纹路。
画面一转,他又蹲在雷音寺后山,把舍利一颗颗埋进地底,摆成阵型——是个“卍”字,但中间那点,是只脚印。
人群静了。
有人干呕,有人后退,有人首接把刚吃的烤肉吐了出来,吐完还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油星,一脸不舍。
我抬头看天。
灯影晃动,最后一盏灯的光晕里,我看见那颗舍利反光处,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——蛇形,三曲,尾带钩。
和我断剑上烛九阴的鳞片纹,一模一样。
难怪我昨儿啃果核时,它倒着念叨:“皮脚的舍利,味儿不对。”
原来它早闻出来了——那不是佛门圣物,是脚皮混蛇蜕炼的伪货。
我正琢磨着要不要顺手揭了空寂的老底,忽然,墨无涯“咚”地跪下。
不是装的。
他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纸人,眼泪鼻涕一起流,可嘴还在动:
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域外天魔怎么现世……因为……因为那道裂缝……是我用三千修士的悔泪……喂出来的……”
他抬起脸,面具裂了条缝,露出半只眼睛,通红。
“可我不后悔……我只想让这假慈悲的天……塌一次。”
我蹲下,伸手抹了抹他脸上混着血的泪,指尖一捻,塞进嘴里。
咸,苦,还带点辣。
像极了小时候顾师兄喂我的毒蘑菇。
我咧嘴一笑:“哥,你这泪,比烤肉还下饭。”
正说着,天上最后一盏灯忽地一颤。
灯影里的舍利,突然转了个方向。
那道蛇纹,正对着我。
然后,它动了。
像活的一样,缓缓爬出灯面,贴在夜空上,越拉越长,越拉越细——
最后,变成一道横贯天际的裂痕,比刚才那道,更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