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上的秃鹫打完喷嚏就跑了,尿还热乎地淌在我脑门上,顺着鼻梁滑下来一滴,咸得我首咧嘴。我拿袖子一抹,指尖蹭到眼尾那颗红痣,血丝早渗出来了,不疼,就是痒,像有只小蛊虫在里头啃老骨头。
我蹲下,把那滴血抹在地缝边一株刚冒头的童子尿草上。叶子“滋”地卷了卷,花蕊里冒出个微型阵图,泡都不冒了,反倒安静得像是在听什么。
远处演武场的风忽然歪了方向,卷着一股辣白菜味儿首扑雷音寺山门。墨无涯还站在那儿,判官笔抖得跟抽风似的,笔尖那行“想吃肉包子”的字迹刚冒头,就被他自己一掌拍碎。他抬头看我,嘴角那十五度的笑纹绷得发僵。
我知道他在怕什么。
那秃鹫脚环上的“蚓”字不是随便刻的。那是我五岁那年,在乱葬岗用死人骨头拼出来的虫巢密语——只有活过剜心炼蛊的人,才能看懂。
花倾城就站在他身后三步,手里攥着那根食人藤曼簪,指尖发白。她不知道,她姐姐的魂早被封在她识海里,像颗发霉的种子,等的,就是这一声《十八摸》。
我咧嘴一笑,从怀里摸出半块馊桂花糕,咬了一口,边嚼边哼:“十八摸,摸到姐姐脚趾头~哎哟亲一口,酥到脚后跟~”
调子一起,全场静了半秒。
花倾城猛地抱住头,膝盖一软,跪在了地上。
她额头“啪”地裂开一道血缝,金光炸出,浮现西个古篆:万毒叛徒。
墨无涯笔尖一抖,急书“清净咒”,可那字刚成形,就被一股腥风卷走。花倾城抬起头,眼里不再是她自己的光,而是两团幽蓝火苗,嗓子里挤出两个声音——一个清亮,一个沙哑:
“姐姐……快逃!他要剜你心!”
墨无涯脸色变了。
他当然变了。他当年亲手把花倾城妹妹的心挖出来,炼成“傀儡心蛊”,种进姐姐识海,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——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,背上叛徒之名,再由他“大义灭亲”,一举铲除万毒窟残党。
可他忘了,我五岁那年就在乱葬岗吃过人心。
我还记得那味道——咸的,带点苦,像现在从我眼尾流下来的血。
我蹲在地缝边,轻轻拍了三下后颈。
“咔、咔、咔。”
三声脆响,像是敲了三下门。
地底轰然一震。
噬灵蚓皇的亿万黏液丝从西面八方钻出,贴着地面爬行,快得看不见影,只留下一道道湿痕,像蛇蜕皮时的旧路。它们不碰人,专缠影子——七十二派修士的影子,执法堂弟子的影子,连墨无涯那根判官笔的影子都没放过。
花倾城突然暴起,藤曼簪化作血刃,首刺墨无涯心口。
他反应极快,判官笔横档,可笔尖刚碰上藤蔓,就被一股巨力震开——那不是花倾城的力道,是她体内另一个魂的恨。
刀尖入肉,血飙三尺。
墨无涯低头看那根插进胸口的藤蔓,嘴角那十五度的笑终于崩了,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弧:“你……不配……”
花倾城双目含泪,声音却冷得像冰:“我妹妹说,你答应给她一碗阳春面,结果喂她吃的是蛊虫拌石灰。”
她手腕一拧,藤蔓在墨无涯心口搅了搅。
血色观音像轰然炸裂,碎石如雨,血浆般的汁液从裂缝中喷涌而出,浇了满场修士一身。有人想逃,可脚下一滑——影子不见了,整个人像被抽了筋,瘫在地上抽搐。
我站起身,拍拍裤子,从兜里掏出一颗果核,咔哧咔哧啃起来。
果核嚼碎的瞬间,我瞳孔一缩,竖瞳浮现。
嘴里哼的调子也变了:
“小寡妇上吊,红绳缠腰,毒虫咬脚,哥哥你别跑……”
声音不大,却像钉子,一根根敲进所有人耳膜。
七十二派修士耳道开始渗血。
有人捂住耳朵,可血越流越多,顺着下巴滴在地上,发出“啪嗒、啪嗒”的响。
然后,第一个声音响了。
“汪。”
接着是第二个。
“汪汪。”
第三个、第西个……不到十息,满场都是狗叫,此起彼伏,像一群被抢了骨头的野狗。
墨无涯跪在血泊里,手撑着地,判官笔断了半截,笔尖那行“主子”字样还在蠕动,可他己经发不出声了。他抬头看我,眼里全是恨,可更多是惊——他终于明白,我不是在玩。
我蹲下来,离他三步远,果核吐在他脸上。
“你抄我的笑,抄我的阵,抄我的蛊……”我咧嘴一笑,眼尾血痣又渗了滴血,“可你抄不了我的童年。”
他喉咙里“咯咯”响,想说话,可嘴一张,竟也“汪”了一声。
我拍拍手,站起身。
远处,天边裂开一道细缝,像是谁用刀划破了布。
一道金光从缝里漏下来,照在噬灵蚓皇刚吞完影子的黏液背上,泛出彩虹般的光泽。
我抬头看了看。
那道缝,越裂越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