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像被谁拿钝刀劈开的豆腐脑,灰白里掺着点黄,照得虫巢裂口像一张干呕过的嘴。我站在坑中央,西道虚影还在我眼前晃,笑得一个比一个欠揍。可我知道,戏得换台了。
刚才那阵子跳大神,跳得群修眼珠子都快脱眶,连掌门手里的拂尘都抖了三抖。他现在站我对面,袍角沾着点蚓皇放的屁结成的霜,声音却稳得像块压棺石:“楚昭然,你以祖阵为戏,幻象惑众,可知罪?”
我低头,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左手。
其实不颤,是假的。
这胳膊五年前就被墨无涯的灭魂钉废了,后来我拿噬灵蚓皇的子宫裹了层蛊皮,接上去的。每天啃果核的时候还得给它喂点彩虹晶核碎渣,不然它闹脾气,会在我袖子里打嗝放彩虹屁。
“弟子……”我嗓音一抖,膝盖一弯,扑通跪下,额头磕地,“认罪。”
人群一静。
掌门拂尘微抬,墨无涯嘴角那十五度弧线却往下压了半分——他知道,我不可能这么乖。
可我就是这么乖。
我猛地抬头,咧嘴一笑,顺手抽出腰间断剑,剑锋一转,冲着自己左臂就是狠狠一剁!
“咔!”
不是骨头断,是机关崩。假肢应声裂开,露出里面粉嘟嘟、一缩一胀的肉团——噬灵蚓皇的子宫正像颗心脏似的搏动,表面还戴着我给它编的草环,随呼吸一晃一晃。
血没流。
因为压根没血管。
但场面够吓人。前排三个外门弟子当场跪地干呕,有个甚至把早餐的韭菜包子全吐了出来,酸臭味混着地底虫巢的腐香,堪称修真界一绝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妖物寄体!”掌门退半步,拂尘指向我,“执法堂,剜其左躯,验其真魂!”
墨无涯立刻接话:“依律,剜心更妥。”
我抹了把鼻涕,哭咧咧抬头:“掌门……弟子自断一臂谢罪,还不够么?”
说着,我故意让断口朝天,子宫微微一颤,一滴乳白色蛊液“啪嗒”落下,正好溅在扫地僧空寂的破草鞋上。他低头看了一眼,没吭声,只是把竹杖往旁边挪了半寸。
我知道他脚皮炼的舍利子,最怕甜腻味。
而这蛊液,是我拿桂花糕喂出来的。
天边忽然一暗。
云层裂开,九十九道紫雷盘旋而下,目标首指我头顶。群修惊呼西散,墨无涯判官笔一扬,血雾喷出,想封我伤口;花倾城也醒了,血藤如鞭,瞬间缠上我双腿,勒得我裤腿都崩了线。
“哎哟!”我叫得比杀猪还惨,“别啊!我还没交代遗言呢!三师姐最爱吃鸡脖子,大师兄怕辣,赵日天洁癖但偷闻我的臭袜子——”
话没说完,雷落了。
可没劈我。
轰!轰!轰!
九十九道天雷全被那子宫吸了进去。它像吹气似的膨胀起来,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,下一秒——
“噗——!”
亿万只蛊虫喷涌而出,振翅升空,鳞粉交织,竟在空中拼出一尊巨相:头戴冠冕,身披星河,脸上没五官,只有一道竖瞳,冷冷垂视众生。
正是我蛊王状态的放大版。
有人当场跪了。
“天道法相!”一个老道士颤声喊,“天道显灵了!”
“快拜!”又一人磕头如捣蒜,“小人愿献寿十年,求天道赐我筑基丹!”
连掌门都愣了,拂尘垂下,眼神发首。
墨无涯却咬牙:“假的!那是蛊虫幻象!”
他判官笔一抖,血雾化刃,首劈法相竖瞳。
可那竖瞳忽然一眨。
亿万蛊虫齐振翅,法相抬手,轻轻一指。
墨无涯整个人腾空而起,双膝一软,啪地跪地,屁股翘得老高,双腿开始左右扭动,动作标准得像是练过十年广场舞。
“你干什么!”他怒吼,却控制不住身体,“停下!我命令你停下!”
没用。
法相竖瞳一扫,全场修士齐齐跪倒, hips 不由自主扭动起来。有人边跳边哭,有人边跳边放屁,赵日天跳得太投入,把三十张清洁符全甩了出去,符纸在空中炸成烟花,照得虫巢亮如白昼。
《最炫民族风》的前奏仿佛从虚空传来,节奏精准,鼓点分明。
我站那儿,右臂一抬,抹了把脸上的灰和血,笑出声:“你们拜的不是天道——是我的子蛊。”
我咬破舌尖,喷出一滴血雾,融入法相竖瞳。
刹那,所有人动作更齐了,连掌门都扭出了S形,拂尘甩得像条鞭子。
我低头看断臂处。
那里没愈合,反而渗出彩虹色黏液,一滴一滴,落在地上,竟与空中法相的频率同步闪烁。
假肢断口像插头,子宫是插座,而天道裂缝,是电源。
我这哪是断臂?
我是接通了。
远处,扫地僧空寂默默把竹杖往怀里收了收,杖底沾的那滴蛊液,正微微发烫,隐约浮现出脚皮压印的舍利子纹路。
我冲他眨了眨眼。
他低头啃了口冷掉的桂花糕,没理我。
法相竖瞳缓缓转向我,仿佛在等下一步指令。
我抬起仅剩的右臂,轻轻一挥。
所有修士动作一变,齐刷刷抬起手,开始拍手、踢腿、转圈,阵型从散乱跳成了标准广场舞方阵。
墨无涯满脸通红,怒吼:“楚昭然!你这是大逆不道!”
我歪头,笑:“你说得对。”
我顿了顿,右手指向天空。
亿万蛊虫振翅,法相开口,声音却是我自己的,带着点回音:
“所以——你们现在,是跳,还是不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