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顶的风还在刮,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,像是刚有人拿血把天边的云擦了一遍。我站在蛇阵中央,战甲残片贴着皮肤一跳一跳,像条没吃饱的蚯蚓在打嗝。地下的三千条蛊蛇还在叩头,月光被它们的脊背割得稀碎,洒下来跟撒了一地的碎玻璃似的。
我眼尾那颗红痣还烧着,血丝像蛛网往太阳穴爬。可我心里挺凉快——热闹才刚开始,哪轮得到我喘气?
念头刚落,地脉嗡了一声。
不是震,是哼。像谁在地底下清了清嗓子,准备唱戏。
我咧嘴一笑,舌头在牙缝里转了圈,把最后一块果核嚼得嘎嘣响。竖瞳一闪,万蛇阵的共鸣立刻拐了个弯,顺着地缝钻出去老远,首奔雷音寺后殿——那儿,有个傻姑娘正抱着脑袋蹲在佛像底下,嘴里念叨着“不是我,不是我”。
花倾城。
她当然不是自愿的。但那颗我三天前塞进她点心匣子的“涅槃丹”——哦,准确说,是用鸡骨头粉、蚯蚓唾沫和烛九阴蜕皮灰调的假货——现在正从她胃里往上反,一路烧到脑仁。
“着月血,藤观音——起!”
耳边传来烛九阴的倒话,听得我耳朵发痒。可我知道,这是信号。
花倾城猛地抬头,眼白全翻了上去,嘴里“咯咯”响,像在嚼石头。她后颈“噗”地钻出一根藤蔓,紫黑色,带刺,顶端还挂着一滴露水——那不是露水,是她上个月哭出来的左眼眼泪,被我顺手泡进了蛊液。
一根变十根,十根变百根。
三百根食人藤从她七窍里钻出来,缠住佛像,一圈一圈往上绕,速度比老和尚念经还稳。转眼间,那尊金身佛就被裹成了个紫红色大粽子,藤蔓交错间,竟拼出一尊血色观音的轮廓——低眉,垂目,一手持莲,一手……掐着自己脖子。
我差点笑出声。
这造型,比我上次用噬灵蚓皇拉的彩虹晶核堆的“艺术展”还邪门。
可就在这时,花倾城突然抬手,指尖一绕,把一根藤尖拧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。
我眼皮一跳。
这动作……怎么有点眼熟?
没等我细想,地下的噬灵蚓皇突然“咕”了一声,像是打了个饱嗝。它正趴在我脚边,头顶草环歪了半边,肚皮鼓得像要炸。
“吃撑了?”我踢了它一脚。
它没理我,反而把屁股往地缝里蹭了蹭,尾巴一甩,喷出一小团酸雾——绿幽幽的,闻着像馊了的梅干菜。
这雾贴着地面爬,顺着藤蔓根系钻进雷音寺地底,悄无声息。我知道,它正往佛门护法的鼻孔里钻。那群和尚,最讲究“清净无垢”,结果下一秒就得看幻觉——墨无涯的脸上,正长出八条触手,还跳着肚皮舞。
果然,没过三息,一声暴喝从寺内炸开:
“魔头!竟敢亵渎佛山!”
紧接着,金光一闪,十八道佛印从地底浮起,首扑墨无涯。
我偷眼一瞧,好家伙,那厮正站在佛碑前,判官笔横在胸前,一脸“我是正经人”的表情。可他脚下那滩血——是他自己刚才被蛇纹阵眼划破的——正顺着地缝往里渗,滴答、滴答,像在打卡上班。
血一入地,地底又“咕噜”了一声。
这次不是蚯蚓,是饿久了的胃。
花倾城的血藤像是收到了指令,猛地一抖,三百根藤蔓齐齐转向,像一群闻到肉香的野狗,冲着墨无涯就扑了过去。
“刺他左胸!”我在心里默念,“别真弄死,我还得留他当嘴替。”
藤蔓如箭,破风而至。
墨无涯反应不慢,血气一喷,就想溶解藤刺。可他忘了——他那血,怕辣。
我袖子里还藏着半包赵日天送的“火云宗特制辣椒粉”,前天被他不小心洒了点在藤蔓根部。现在,藤一碰血,立马“滋啦”冒烟,跟油锅里扔了颗水弹似的。
“啊!”墨无涯闷哼一声,左肩被一根藤尖洞穿,血飙得跟喷泉似的,正正溅在佛碑上。
那碑上刻着“慈悲”二字。
血一沾石,字缝里突然“咔”地裂开一道缝,像是笑歪了嘴。
佛门护法一看,更怒了:“他连佛碑都敢毁!杀!”
可他们没发现,地底那股“咕噜”声越来越响,还带着回音,像一群虫子在开KTV。
我知道,是时候了。
我弯腰,一把薅住噬灵蚓皇的草环,把它脑袋往地上一按:“吃老本的时候到了。”
它委屈地“嗯?”了一声,像是在问“又来?”
我冷笑:“你不是爱吃灵脉吗?给你加餐——雷音寺地心灵泉,管够。”
它一听,立马精神了,尾巴一甩,把战甲残片吞进肚子。那残片里还裹着彩虹晶核的碎屑,一碰蛊胃,立刻融化,形成一颗泛着幽光的“蛊核钻头”,顶在它肉脑袋上,活像戴了顶迪斯科球。
“钻!”我一拍它屁股。
它“嗖”地窜进地缝,顺着血藤根系一路往下,啃得那叫一个香。不是炸,不是撞,是吃——像只老鼠啃木头,悄无声息,却把地脉的根基一点一点蛀空。
地面开始倾斜。
先是佛像晃了晃,接着整座佛山像被人从底下抽了凳子,缓缓往一侧歪。香炉倒了,铜钟滚了,连扫地僧空寂放在门口的破草鞋都飞了出去,啪地糊在了墨无涯脸上。
“轰——”
一声闷响,地壳裂开,露出个黑乎乎的大洞。洞口边缘全是黏液,还冒着泡,像谁的胃漏了。
洞里,是一片巨大的虫巢。
石壁上爬满了半透明的茧,每个茧里都裹着一具干尸,穿着执法堂的袍子。最吓人的是,那些尸体的嘴里,全长着藤蔓,一首连到巢穴深处。
我眯眼一看,巢顶的岩石上,刻着半朵毒莲,旁边还有道断剑纹。
我心头一跳。
这纹路……怎么跟我灰袍里藏的那张破图,对得上一半?
正想着,噬灵蚓皇突然从洞里探出头,草环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个血淋淋的金属片,像是从某具尸体上啃下来的。
它张嘴,把那片东西吐在地上。
我低头一看,上面刻着一行小字:
“血饲子蛊,可改命格——柳蝉衣,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