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具尸体齐刷刷抬头,眼眶空得能养蛊。
我蹲在山顶啃果核,咔哧咔哧,声音比他们脖子转过来还响。烛九阴在我断剑里打了个嗝:“着烦,宿主,你这招太吵。”
“吵?”我呸出半截核,“你懂什么,这叫心理建设。”
话音未落,一具尸体突然张嘴,嗓子里滚出半句童谣:“小十七,生辰乐,血馒头,塞你口。”
是昨夜幻境里我自己哭出来的调子,现在被他们合着嘴唱,阴阳怪气得像庙会门口卖糖人的。
我咧嘴一笑,摸出藏在灰袍破洞里的焦尾琴——这玩意儿是噬灵蚓皇上个月啃完九幽寒铁后吐出来的“艺术创作”,琴身布满牙印,第三根弦还是它用拉的彩虹丝缠的。
我拍拍琴腹:“兄弟,再拉一回金的,今晚给你炖三只鸡腿。”
它懒洋洋扭了扭,尾巴一甩,从里抖出一撮糖霜,簌簌落在琴箱上。那糖看着甜,其实是它消化了七十二种毒草后凝的蛊粉,专克佛门清净心。
我盘腿坐下,指尖一挑,琴弦嗡鸣。
第一声出去,尸体们集体打了个哆嗦。不是怕,是痒——他们残魂里的怨念被音波勾出来了,像湿棉絮拧水,滴滴答答往我琴弦上汇。
可这水不干净,混着执法弟子临死前的不甘、愧疚、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,搅成一股浊流,差点把我神识冲散。
“操。”我咬破舌尖,血珠“啪”地滴在第三弦上。
琴身一震,噬灵蚓皇顺势滑下来,缠住琴腹,一张——彩虹雾喷涌而出,裹住三十具尸体。雾里浮出一片虚影:青玉峰后山,毒草园,我和柳蝉衣蹲在泥地里种蛊萝,她骂我蠢,我偷啃她袖口掉的桂花糕。
记忆一出,怨念立刻老实了。
人就是这样,再狠的恶鬼,想起小时候有人给你缝过裤子,心就软一寸。
琴音稳了。
我冷笑,手指一勾,弹出《清心咒》前两句。
悠扬,空灵,听着能让和尚当场剃度。
可第三句我故意没弹完,手一滑,“哎呀”一声,把琴摔地上。
焦尾琴落地,震得糖霜蛊全扬了出去,随风往山下飘。
那味儿甜得邪门,像蜂蜜泡了迷魂草,又掺了半勺相思泪。
不出三息,山道上传来木鱼声。
十八罗汉来了。
一个个袈裟笔挺,眼神清明,金刚心法运到顶,连风都不敢多吹一口。可他们一踏进我用尸体血雾画的九宫音阵,鼻子就抽了抽,眼神瞬间涣散。
“这……是清心咒?”领头那位喃喃,“怎的……如此……香……”
话没说完,舌头都快化了。
他们脚底沾了糖霜,每走一步,石阶上就留下个发光脚印,拼出半个“卍”字——角度歪得刚好,跟空寂那老秃驴扫地时拖棍子的痕迹一模一样。
我蹲在山顶,笑出虎牙:“老家伙,你教我被雷劈,我教你……怎么扭屁股。”
手指一拨,完整《清心咒》轰然奏响。
声波蛊顺着音律钻进他们耳朵,糖霜蛊在血里开花,两股力道一撞,十八罗汉身子一软,骨头像被泡进了醋缸。
“咔吧”一声,脊椎倒弯,肩胛错位,腰肢凭空多出三寸。袈裟撑不住,哗啦滑到脚踝,露出一身滑溜溜的嫩皮。
眼珠转了,嘴唇红了,连眉毛都弯成了月牙。
他们不是罗汉了。
是十八个腰肢袅袅的柔骨媚娃。
其中一个还冲我抛了个媚眼,扭着屁股就往我这边走。
我往后一仰:“别!我有心理阴影!”
她不理,一把抱起蜷在地上的噬灵蚓皇,贴着它肉嘟嘟的身子就跳起舞来。其他十七个也跟疯了似的,围成一圈,扭得地动山摇。彩虹屁一个接一个,雾气缭绕,像极了青楼开业大典。
烛九阴在我剑里急了:“着危,音中有反听者!”
我耳朵一动——确实不对劲。
琴音里混进了点别的节奏,三长一短,三长一短,像木鱼声,却又比木鱼沉,像是从地底敲上来的。
空寂。
这老东西又在苦海崖敲木鱼了。
他不知道,我早把噬灵蚓皇的对准了他那破庙,他每敲一下,我这儿都有谱。
我非但没停,反而加大音量,右手继续弹《清心咒》,左手却悄悄摸向后颈,指尖一弹——一粒哑蛊滑进喉咙。
下一秒,琴音变了。
《清心咒》旋律还在,可每三句后,就嵌进三声极低频震动,频率、节奏、落点,跟空寂敲木鱼一模一样。
这是反向蛊曲。
他听什么,我就回什么。
他敲一拍,我弹一拍。
他想解析我,我就让他听自己的心跳炸成烟花。
山下,十八个媚娃突然齐齐一顿。
她们嘴一张,竟哼出半句《慈悲经》,调子苍老沙哑,跟我昨夜雷雨天偷听到的空寂诵经声,分毫不差。
噬灵蚓皇打了个长长的彩虹屁,雾气升腾,隐约浮出一双枯瘦的手,正缓缓放下木鱼。
没人看见。
只有我眼尾那颗红痣,轻轻一跳。
我低头,摸了摸琴弦。
糖霜蛊快烧没了,媚娃们的舞步开始打滑。
再过三息,她们就会清醒,然后……杀人灭口。
我咧嘴,手指一勾,准备来段即兴变调。
就在这时——
山顶风向突转。
一股极淡的脚皮味,顺风飘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