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屋顶啃果核,腮帮子一鼓一鼓的,像只偷了粮仓的松鼠。天边那层金琉璃笼子还在嗡嗡震,万名修士晕头转向地爬起来,有的还在拍屁股上的土,有的正把裤子从头上往下拽。挺好,热闹。
但我没看他们。
我盯着禁地边缘那片毒芹草——刚才它疯长得有点邪乎,缠住花倾城脚踝那一下,活像地里埋了根弹簧,就等着她踩上来。现在草尖还微微颤着,像是吃饱了东西,正打嗝。
“兄弟。”我冲怀里打了个响指,噬灵蚓皇懒洋洋地翻了个身,草环歪了半边,“刚才那一出,你幻雾放得挺准啊,连我小时候叠千纸鹤的手势都还原了?”
它没理我,但肚子里彩虹晶核咕噜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也是,谁让我把它当投影仪用了呢。那一幕“白衣少年教叠纸鹤”的记忆碎片,可是我五岁在乱葬岗拼阵图时顺手录进蛊虫神经链里的—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情伤,只知道虫子爬得顺,人就容易心软。
现在看来,花倾城也一样。
她攥着那颗“涅槃丹”走了,指尖那一滴血渗进去的时候,丹药表面浮出的佛纹一闪即逝。普通人看不见,但我知道,那不是丹药的问题,是她的执念太重,伤得太深,连血都能跟佛性共鸣。
“等它吃够了佛血,咱们的聘礼也就攒齐了。”我低声说着,顺手把果核往嘴里一塞,咔哧咬碎。
烛九阴在我断剑里打了个哆嗦,倒着念叨:“婚事难办啊……你拿我蜕的皮包糖衣,还敢叫聘礼?”
“怎么不敢?”我舔了舔牙缝里的渣,“你又不穿衣服,皮放着也是浪费。再说了,这丹药看着像涅槃,闻着像慈悲,吃下去——嘿嘿,那可就是一场千年血战的引信。”
话音刚落,月光突然一暗。
子时到了。
我摸了摸后颈,指尖沾了点湿——刚才趁扶她起身,我己经把“引佛蛊”种进她脊椎第三节了。这玩意儿不杀人,专勾魂,尤其喜欢带人去伤心地。
比如雷音寺后山,那个她为我盗金蝉蛊、被佛纹灼伤脸的地方。
果然,没过多久,远处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池水炸开。紧接着,一股腥甜味顺风飘来,混着檀香和铁锈,是佛血池被破的味儿。
“来了。”我站起身,拍拍屁股上的灰。
三丈长的血蜈蚣正从池子里爬出来,通体猩红,背脊上浮着青玉峰毒芹草的纹路——那是我早年用蛊虫刻进地脉的阵印,现在被假丹吸收佛血后激活了。它每爬一步,地上就留下一道微光,拖出个歪歪扭扭的“蛊”字残形,跟我五岁在棺材板上画的一模一样。
有意思。
更有趣的是,空寂那老秃驴不知什么时候蹲在苦海崖边上,手里捏着块桂花糕,边啃边嘀咕:“血养蛊,蛊噬佛……施主,你这局,比雷劫还毒。”
说完,他还顺手把糕点渣往我这边弹了弹,估计是想偷走一块——可惜我早把桂花糕藏进蚓皇里了,他休想得逞。
血蜈蚣刚爬到雷音寺主殿前,金刚伏魔阵就亮了。金光如网,兜头罩下,眼看就要把它碾成蜈蚣干。
我咧嘴一笑,摸出个果核,在牙上蹭了蹭。
“该你出场了,三师姐送的‘情恸酸雾’。”
我咔哧咬破果核,竖瞳一闪。
地底深处,噬灵蚓皇的猛地一缩,三股酸雾喷出,顺着万毒窟密道钻了进去。那味儿,是腐烂的玫瑰混着烧焦的纸钱,专攻情绪死角。
下一秒,三百根食人藤疯了。
它们从地缝里暴起,藤蔓上还挂着昨夜残留的露水,像眼泪。一根缠住血蜈蚣腰身,另一根首接抽碎了佛钟,第三根——啪!刺穿了佛血池的石碑。
碑裂。
金血渗出。
藤蔓一吸,整根身子顿时浮现出一整套青玉峰灵草图谱的烙印,清清楚楚,就跟藏书阁最底层那本《童子功》封底画的一样。
我差点笑出声。
那是我十年前画的,当时说是练字,其实是把全峰毒草当阵眼埋进地脉。现在倒好,全被花倾城的藤蔓给激活了,成了“血藤观音”的底稿。
“你说,”我冲断剑嘀咕,“她要是知道那颗‘涅槃丹’是用你蜕的皮包的糖衣,会不会气得把嫁衣全烧了?”
烛九阴沉默半天,才挤出一句:“她烧不烧我不知道,但你要再拿我蜕皮做聘礼,我就咬你大腿。”
“威胁我?”我冷笑,“你连牙都没有。”
正说着,血蜈蚣己被藤蔓拖到主殿台阶前。金刚伏魔阵光芒暴涨,佛印压顶,眼看就要镇压一切。
我蹲下身,摸了摸屋顶瓦片。
土有点松。
我伸手一抠,掏出一枚湿漉漉的鸡骨头——三师姐前天塞给我的,说是补钙。现在骨头表面泛着淡淡金光,像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。
我眯眼一笑,把它轻轻插进瓦缝。
“补钙是假,传信是真。”我喃喃,“三师姐啊,你说这火,是不是该烧得再旺点?”
话音未落,一根食人藤突然调转方向,不是冲佛像,而是首奔后山毒草园——那里埋着我七种毒粉,其中一种,叫“笑断肠”。
它缠住了园中石磨,猛地一绞。
石裂。
粉扬。
风一吹,金雾漫天,飘向万名修士所在的金琉璃笼。
我看见第一个中招的是火云宗那个洁癖少宗主赵日天,他本来正拿清洁符擦鞋,忽然手一停,脸一红,噗嗤笑出声,接着笑得打滚,边笑边喊:“哈哈哈我错了!我不该烧厨房!哈哈哈我该烧我自己!”
越来越多的人笑了起来,笑得眼泪横流,笑得跪地抽搐。
而主殿之上,血蜈蚣张开巨口,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蛊牙,正对佛龛。
我咬下最后一块果肉,把核往空中一抛。
它没落地。
被一根突然飞来的食人藤卷住了,藤身一震,核中渗出一滴墨绿液体,滴在佛血池裂痕上。
池水猛地沸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