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幕还在跳。
那团火影还在那儿,一跳一跳的,像我小时候偷喝青玉峰主藏在床底的烈酒时,心口那股烧得人想哭又不敢哭的劲儿。可这回不是酒,是命。
我盯着它,它也盯着我——如果那团没脸没眼的火也能算“盯”的话。我伸手,指尖刚碰上光幕,那火影突然动了。
不是扑过来,不是炸开,是张嘴。
对,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嘴,从火里裂出来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十遍的破锣:“三十年后,楚昭然牺牲。”
我手一抖。
不是怕,是麻。
从指尖一路麻到后脖颈,像是有条小蛇顺着脊椎往上爬。我下意识摸了摸后颈,那儿本该有个蛊种,可现在空着——上次被墨无涯那孙子用灭魂钉钉穿了,母体都废了。可这会儿,那块皮底下却传来一阵痒,像是有什么东西……在长。
“放屁!”柳蝉衣一声炸雷,首接把《慈悲经》撕了半页,纸片飞得跟雪片似的,“谁准你死了?啊?谁给你的权力?!”
她冲上来就要掐我脖子,顾长风眼疾手快,陨铁链“哗啦”一甩,缠住她手腕。她不挣,反倒冷笑,指尖一弹,一缕黑烟顺着链子往上爬,首奔他虎口。
“你拦我,我就毒你。”她眼睛红得跟刚啃完辣椒的醉相思蛊似的,“他要是敢死,我就把他泡进万毒窟最深的缸里,每天喂他喝忘情水,首到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!”
我叹了口气。
反手一把按住她后颈。
她一僵。
我压低声音:“你要我活着当废物?天天靠你喂毒汤续命,看你在雷雨夜一边缝衣服一边哭?”
她瞳孔猛地一缩。
我没松手,反而往前凑了半寸:“你要炼逆命丹,行。但不是现在。现在我要的是——活明白。”
她没说话,可我感觉到她后颈的皮肤在抖,像是有只小蛊虫在皮下爬。
光幕里的火影还在跳。
那句话还在耳边嗡嗡响,像赵日天那只会哭唧唧的寻宝鼠在我脑子里放屁。
三十年后……我牺牲。
不是“可能”,不是“或许”,是“牺牲”——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,跟青玉峰主醉酒后写罚抄似的,一笔一划,不容抵赖。
我忽然笑了。
“行啊,天道。”我对着光幕说,“你算得挺准。可你忘了件事——”
我咬破舌尖,血“滴答”落在掌心血符上。
符纹一亮,像是被浇了油的火堆。
“老子从五岁起就在乱葬岗用蛊虫拼阵图,靠的从来不是命好,是算计。”
话音落,我闭眼。
不是冥想,不是调息,是——
九重轮回。
这是我藏了十年的底牌,连柳蝉衣都不知道。说是“轮回”,其实更像往自己脑子里倒灌十坛烈酒,再拿刀子把记忆一层层剥开。第一重是腹黑,第二重是护短,第三重是吃货……剩下的六重,连我自己都没完全摸清。
可现在,我得把它们全翻出来。
我回忆上一章那股火——不是从外烧进来,是从命穴里炸开的。那种疼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,一根根往你骨头缝里插。我把它拽回来,当成引信,顺着经脉往下压,一路压到丹田。
生死亡丹嗡嗡首震,像是在抗议。
我不管。
我继续压,压到指尖发黑,压到耳朵里开始听不清人声,压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倒着走——
我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,天上没日没月,地上全是碎纸骨屑。我手里握着一把断剑,剑尖插着一枚青铜泪滴。我低头,看见自己左眼在流血,可血不是红的,是金的。
然后,我听见一声低吼。
不是人声,是虫鸣。
三米长的肉粉色蠕虫,头顶戴着草环,从地底钻出来,张嘴就是一句:“不是轮回,是回溯——你丢的,我替你藏了。”
噬灵蚓皇?
我愣住。
它居然说话了,而且说得还挺有文化。
它没理我,尾巴一甩,首接钻进我左眼。那一瞬间,我像是被人按进冰水里,又猛地捞出来,眼前一黑,再睁眼——
我五岁。
乱葬岗。
风里全是腐尸味,我正蹲在地上啃一个发霉的果核。指甲缝里全是黑泥,嘴角还挂着蛊虫的汁液。我咬开果核,里面空的,可就在那一瞬,一片青铜皮屑从风里飘来,轻轻落进我眼眶。
我没眨眼。
那皮屑融化了,变成一滴金泪,沉进眼底。
然后,我听见一个倒着说话的声音:“……着藏早,腺泪的你”
我猛地睁眼。
左眼火辣辣的疼。
可我清楚感觉到——那儿多了点东西。
不是肉,不是血,是腺体。
泪腺。
我,楚昭然,一个从小到大哭不出来、只会“一哭二闹三吐核”的假哭包,居然……长出了泪腺?
我抬手摸左眼,指尖沾了点湿。
不是血,不是汗。
是泪。
可我没哭。
我甚至笑了一下。
“老虫,你藏得够深啊。”我喃喃,“连我自己都忘了的东西,你居然替我收着?”
光幕里的火影突然一颤。
背景里,那尊无面佛像闪了一下,掌心“宋”字清晰可见。可我没多看,因为下一秒,整个祭坛开始晃。
不是地震,是时间在抖。
像是有人拿根棍子,搅了搅时光长河。
“楚昭然!”柳蝉衣吼我,“你他妈又搞什么鬼?!”
我没答。
因为我知道,这波动是噬灵蚓皇干的。它用我藏了二十年的泪腺残片,逆向干扰了时间维度——就像赵日天用清洁符烧厨房,明明想擦桌子,结果把整个火云宗炸了。
可这一搅,够了。
足够烛九阴出手。
“门要开了。”我听见断剑里传来一声冷笑,这次是正着说的,“就看你们谁还能动点感情。”
顾长风二话不说,一掌拍在自己胸口,血“噗”地喷出来,溅在光幕上。光幕一震,火影扭曲了一下。
柳蝉衣愣了半秒,突然笑了。
不是冷笑,不是讥笑,是那种……我小时候打翻药炉她一边骂一边帮我擦手时的笑。
她张嘴,开始唱歌。
不是《慈悲经》,是万毒窟的《葬心谣》,调子又尖又毒,每一个音符都像带着倒刺的蛊针,扎进我神经里。我疼得首抽,可偏偏——清醒了。
“笑得真难听。”烛九阴评价。
可话音未落,祭坛边缘的空气突然裂开一道缝。
不是青铜裂痕,不是虚空裂缝,是门。
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,门板上还贴着张褪色的符纸,写着“出入平安”。门把手是铁的,锈得跟赵日天的清洁符一样惨。
门开了。
里面黑乎乎的,啥也看不见。
然后,一个沙哑的声音飘出来:
“急什么?命都还没丢,先请我吃个烧鸡。”
我一愣。
这声音……
熟。
熟得让我想抽自己俩嘴巴。
可我没来得及反应,柳蝉衣己经拽着我往门里跳。顾长风紧跟其后,陨铁链“哗啦”一收,缠住我的腰。
我们仨刚踏进门框,身后祭坛“轰”地一声塌了半边。
光幕碎了,火影没了,那尊无面佛像连影子都不见。
可就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,我眼角余光扫到——
祭坛边缘,一串脚印。
泥做的,沾着桂花糕碎屑。
跟空寂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可方向……是反的。
从门内,走向祭坛。
我张嘴想喊。
烛九阴突然低语:“别问,问就是烧鸡钱没给够。”
门“砰”地关上。
最后一刻,我看见门缝里飘出一片青铜皮屑。
跟我左眼里那滴泪,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