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阳光下的疤痕

2025-08-22 1952字 1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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爬出地下室时,晨露刚好落在社区活动中心的新招牌上,"槐荫路邻里中心"七个金字被照得发亮。

陆仁贾甩了甩湿透的裤脚,水珠溅在台阶上,晕开的水渍里浮出半片槐花瓣,像谁偷偷留下的印记。

"我说你俩咋从地底下冒出来了?"旧货市场的摊主蹲在门口啃油条,塑料凳腿陷进刚铺的草坪,"刚才看见白鸟往地下室飞,就知道准是你俩在折腾。"他把手里的豆浆递过来,杯壁上凝着的水珠竟连成串,在桌面上拼出个"安"字。

郝大胆的银锁在阳光下泛着柔光,锁身的绿锈不知何时褪成了银白色,鱼纹里嵌着的玉片闪着点星光。"这锁...好像活过来了。"他用指尖蹭了蹭锁孔,里面掉出粒细沙,落在手心里化作颗红豆,"我奶说过,银锁认主了才会结相思豆。"

陆仁贾摸了摸脖子上的铜钥匙,符文凹槽里还沾着阴河的水,闻着有股淡淡的槐花蜜味。施工队的工人正往44号院里搬健身器材,电钻的轰鸣声里,他突然听见串熟悉的算盘声,抬头看见那只白鸟正站在塔吊上,嘴里叼着枚生锈的钥匙,见他望过来就松了嘴,钥匙掉进新挖的花池里,溅起的泥点落在"禁止入内"的警示牌上,把"禁止"两个字糊成了"请进"。

"它这是在邀客?"郝大胆扒着花池边往里瞅,钥匙半埋在土里,露出的半截刻着个"开"字,"阴河底的钥匙咋跑这儿来了?"

"或许它本来就该在这儿。"陆仁贾想起石碑上的名字,"44号从来不是牢笼,是三家人守着的家。"他弯腰把钥匙挖出来,金属表面的锈迹一碰就掉,露出底下的银质内里,和郝大胆的银锁正好配成对。

社区办公室的玻璃窗映出他们的影子,陆仁贾突然停住脚——窗玻璃上,他和郝大胆的倒影身后,站着三个模糊的人影,穿长衫的男人正摸着他的头,旗袍女人替郝大胆理着衣领,戴银锁的小男孩举着朵槐花,笑得露出颗小虎牙。

"祖宗们跟着呢。"郝大胆的声音发颤,却没往后躲,伸手在玻璃上画了个圈,把三个影子圈在里面,"这下真成一家人了。"

回到旧货市场时,郝大胆的摊位前围了群人,都举着手机拍那个巨大的铜罗盘。"这指针咋总对着槐荫路转?"穿红裙的姑娘举着自拍杆,"是不是藏着啥磁场奥秘?"郝大胆突然把银锁往罗盘中心一放,指针"咔哒"定住了,稳稳指向44号的方向,盘面上浮出行小字:"此心安处是吾乡"。

陆仁贾的中介门店刚挂好招牌,就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进来,手里攥着张泛黄的房产证:"小伙子,帮我把44号的老宅子过个户,赠给社区当活动中心。"房产证的产权人栏写着"槐晚",正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槐家后人,"我太奶奶说,这房子该还给住这儿的人。"

签合同时,陆仁贾的笔尖突然顿住——合同的附加条款里,自动多出行字:"此房永归百姓,不得用于商业开发,立约人:陆、郝、槐。"他抬头看向窗外,白鸟正落在招牌上,对着他点了点头,翅膀扇起的风把槐花瓣吹进屋里,落在合同的签名处,像枚天然的印章。

傍晚收摊时,郝大胆非要拉着陆仁贾绕到44号后墙。那片被藤蔓掩盖的破洞己经被砌死,新抹的水泥上,有人用树枝画了三颗连在一起的心,旁边写着"回家"两个字。"是施工队的老张画的。"郝大胆摸着墙上的刻痕,"他说梦见三个穿旧衣服的人,托他把洞堵上,说'门该关了'。"

陆仁贾突然想起阴河底的石碑,那些名字旁的槐花怕是都谢了。他撸起袖子,手腕上的白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,像枚褪了色的邮票,盖在名为"过去"的信封上。郝大胆也跟着撸袖子,两人的疤痕拼在一起,正好是朵完整的槐花。

"像不像盖章?"郝大胆用指尖戳了戳疤痕,"证明咱仨的账清了。"

夜市的烟火气漫过来时,他们坐在44号门口的石凳上,看着老太太们跳广场舞,孩子们追着白鸟跑。陆仁贾突然想起刚认识郝大胆的时候,这小子举着个破罗盘说要给他算姻缘,现在倒成了槐荫路的"风水吉祥物"。

"明天吃啥?"郝大胆突然拍肚子,银锁和钥匙碰撞的脆响混着广场舞的音乐,竟格外和谐,"我请,吃槐花馅的饺子。"

陆仁贾望着44号亮堂堂的窗户,健身器材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片晃动的森林。他突然明白,所谓的疤痕从来不是用来忘记的,是用来提醒——提醒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守护,提醒那些终于团圆的魂灵,提醒自己脚下的路,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走。

白鸟突然落在石凳上,歪着头看他们,嘴里叼着的槐花瓣掉在陆仁贾手心里。他轻轻捏起花瓣,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流进心里,暖融融的,像阴河底那汪温水。

"走,买面粉去。"陆仁贾站起身,钥匙和银锁的碰撞声在晚风中荡开,"给祖宗们也包碗饺子。"

路灯亮起来的时候,槐荫路的槐花开得正盛,白鸟的影子掠过新铺的草坪,在地上画出条银亮的线,像串没写完的省略号,把过去和未来连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