垃圾桶散发出的馊臭味混着44号墙缝渗出的铁锈味,在陆仁贾鼻腔里拧成一股酸水。
他死死按住郝大胆发抖的肩膀,看着那三个"维修工"的背影消失在44号玄关——为首那人踩在门槛上时,鞋底沾着的暗绿色粘液在阳光下泛着鳞光,和日记里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。
"他们的工具箱..."郝大胆突然扯了扯陆仁贾的衣角,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,"刚才反光的时候,我看见里面不是扳手,是捆着红绳的...骨头!"
陆仁贾没工夫理会他的恐惧。铜钥匙在口袋里烫得惊人,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。他想起契约条款里"第三方介入需支付违约金"的符号,那些"维修工"怕是来执行"违约处罚"的。更要命的是,自己手腕上的印记正在发烫,像被烙在皮肤上的债务凭证。
"跟上去。"陆仁贾拽着郝大胆绕到44号后墙,上次发现的破洞还在,藤蔓被人粗暴地扯断,断口处凝结着琥珀色的胶状物。他率先钻进去,落地时脚踝的伤口一阵刺痛,低头看见暗绿色的纹路己经爬上小腿,像张正在收紧的网。
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,却盖不住更深处的腥甜。三个"维修工"背对着他们站在壁炉前,为首那人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抚摸墙壁裂缝,手套很快被渗出的粘液染成深绿。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:"节点破损程度超过预估,需要启动B方案。"
"收到,申请调用'封条'。"右侧那人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,打开的瞬间,陆仁贾看见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黄纸符,符面用朱砂画着和罚单相同的印记,边缘还印着极小的"YJ-07"编号。
郝大胆突然捂住嘴,差点把惊呼咽成打嗝——那些黄符的纸质,和他奶奶压在供桌下的"阴间地契"一模一样。
"先处理次级违规者。"为首的"维修工"转过身,口罩上方的眼睛泛着浑浊的黄,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。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后墙破洞,却没立刻发作,反而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皮质笔记本,翻开的页面上,赫然贴着陆仁贾和郝大胆的一寸照片,旁边用朱砂写着"违约等级:C-03"。
陆仁贾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三天前,正是他们第一次闯进44号的日子。这些人早就把他们的底细摸透了,就像房产中介查客户征信时的样子,连你十年前逾期的水电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"根据《阴阳界不动产管理条例》第44条补充款,"中间那人突然开口,声音像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电子音,"擅自破坏契约节点者,需承担'能量补缴'责任。"他从工具箱里拖出个金属支架,展开后竟是个微型天平,左侧托盘刻着"甲方",右侧刻着"乙方"。
为首的"维修工"摘下手套,露出手腕上的印记——那不是陆仁贾的,而是个复杂的螺旋符号,像枚不断旋转的钻头。他将手掌按在壁炉裂缝上,暗绿色的粘液突然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,在螺旋符号周围形成个完整的圆环。
"能量提取中..."电子音再次响起,天平右侧的托盘里,凭空出现了三滴粘稠的绿色液体,每滴落下时,44号的地板就发出次痛苦的呻吟。陆仁贾突然想起契约里的条款:乙方有权向违约方追偿因节点损坏造成的能量损失,追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...活体献祭。
郝大胆的罗盘突然在口袋里震动,断成两截的指针不知何时粘在了一起,颤抖着指向那三人的工具箱。陆仁贾顺着指针看去,箱角露出半截黄纸,上面"滞纳金计算方式"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——那是他最熟悉的霸王条款格式,用最小号的字藏着最狠的坑。
"你们到底是谁?"陆仁贾突然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。他攥紧口袋里的铜钥匙,符文的温度己经快把布料烫穿,"阴间房管局到底是什么地方?"
为首的"维修工"终于正眼看他,口罩下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:"我们是契约的执行者,就像...物业催收员。"他指了指天平,"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:一是补缴能量,用你们的阳寿抵扣;二是..."
"二是成为新的节点?"陆仁贾打断他,想起日记里被细线拴住的人形简笔画,"就像钱先生那样,被永远绑在这栋房子里?"
金属盒里的黄符突然无风自动,最上面那张飘落到地上,符面显现出一行新的朱砂字:【自愿签署补充协议者,可减免30%能量债务】。字迹边缘泛着红光,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。
郝大胆突然尖叫一声,指着那人身后的墙壁。壁炉上方的挂钟不知何时开始倒转,钟摆的阴影在墙面上组成个巨大的符号——正是日记最后那行"契约反噬,它在成长"旁边的图案。此刻那图案正在蠕动,阴影里伸出无数细长的触须,悄无声息地缠上三个"维修工"的脚踝。
"不好!"为首的人突然后退,却发现双脚己经被触须牢牢固定在地面。他慌忙去摸腰间的工具,却摸出把正在融化的金属片,粘液顺着指缝滴落,在地上汇成和罗盘指针相同的轨迹,"它在同化我们的能量!"
天平右侧的绿色液体突然炸开,溅在墙壁上发出滋滋的响声。陆仁贾看见液体腐蚀出的痕迹里,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,像是无数份重叠的合同条款。其中最清晰的一行是:【当执行者与契约标的产生能量共振时,自动转为乙方附属品】。
"它把你们当成新的祭品了!"陆仁贾拽起还在发愣的郝大胆,铜钥匙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,在前方的地面上灼出条通道。触须正在疯狂生长,己经缠上了最右侧那人的脖子,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,最后变成张贴在墙上的人形黄符,编号"YJ-07"在符面闪烁。
跑出44号时,陆仁贾回头看了眼。为首的"维修工"正用最后力气撕扯脖子上的工作证,证件照片里的人突然眨了眨眼,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——那是钱先生临死前的表情。而壁炉上方的挂钟,指针己经彻底倒转,钟面变成了暗绿色,像只正在凝视他们的眼睛。
郝大胆瘫坐在巷口,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罗盘,断针不知何时指向了自己的胸口。陆仁贾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,暗绿色的纹路己经蔓延到膝盖,在皮肤上组成个新的符号——那是刚才金属盒里黄符上的"补充协议"标记。
铜钥匙的符文终于冷却下来,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。陆仁贾突然发现钥匙柄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,像是后来被人用指甲划上去的:"所有条款都是诱饵,它在收集签名"。
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,却在靠近槐荫路时突然转弯,仿佛这里有个无形的屏障。陆仁贾握紧那把发烫的钥匙,突然明白44号的契约从来就不是人与宅灵的约定,而是个不断增殖的陷阱,每个接触它的人,都会变成新的条款,引诱更多人签下名字。
而他们,己经在补充协议上,按下了自己的手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