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雾是带着水汽来的,像给田垄罩了层薄纱。天刚蒙蒙亮,秧田的水就被雾浸得发稠,新插的稻秧站在水里,叶尖垂着雾珠,珠里裹着点根须的白丝——是从老稻茬里钻出来的,跟着雾缠了整夜,把陈稻的暖气揉进了新秧的嫩里。
小石头是秧的“唰唰”声弄醒的。他扒开草垛的湿草,见赵铁柱正弓着腰往水田里插秧,手里的秧苗根上,根须缠着片去年的稻壳,壳上的雾珠滚落在水里,“叮咚”响,惊起条小鲫鱼,鱼身上的根须沾着点豌豆苗的绿——是从田埂边带的,跟着须子游了半宿,把豆花的清气揉进了泥水的腥里。“赵叔,新秧带老稻香呢!”他光着脚往田里跑,脚边的根须织成张软网,网住颗掉落的青稞籽,是阿古拉儿子撒种时漏的,跟着须子在雾里漂了半里地,把草原的风也揉进了雾里。
阿禾蹲在秧田边分秧苗,竹篮里的秧苗根缠着根须的丝,丝上沾着点紫薯的紫浆——是从窖边拖来的,跟着须子缠了半宿,把薯的甜气揉进了秧的青里。“这秧得匀着插,”她把分好的秧苗递给赵铁柱,“根须说‘新秧挨着老茬种,根才认地’。你看这秧根的小须,都往泥里钻,像在给老稻茬‘打招呼’呢。”
苏婉儿举着星图站在田埂的雾里,图上的“铺”字己淡成葱绿,旁边新浮起个深绿的“茂”字,笔画里缠着雾的影,影里裹着根须的丝。“根须在往新秧根上接呢,”她指着图上往水田里漫的光点,“它们在给新老作物搭‘桥’,让老稻茬的养分顺着须子往新秧里流。你看这光点连成的线,多像雾里的绿丝带,把田垄系成了团。”
西域老阿爷坐在晒架旁编秧绳,绳上的根须缠着颗沙枣核,核上的雾水浸得发潮,往西瓜苗的土里坠时,“噗”地溅起点泥水。“沙漠的秧得借雾扎根,”他把编好的绳往田埂边扔,“根须说‘雾水软,能让新根钻得深’。你看这核上的根须,都往瓜根里钻,像在给苗儿‘喂’点甜气。”
阿渔提着陶罐往秧田边浇肥水,罐里的海泥混着雾水,根须从罐底钻出来,缠着片墨鱼骨往秧根边送。“张大哥说这肥水得雾里浇,”她把水往泥里泼,“根须说‘让海的咸混点雾的润,新根才扎得稳’。你看这罐沿的根须,都往秧叶上爬,像在给叶尖‘舔’掉雾珠里的凉。”
日头把雾晒散时,阿古拉的儿子举着束野蔷薇跑过来,花瓣上的雾珠滴在秧苗上,根须顺着花茎往秧叶上爬,须尖顶着颗青稞粒,往叶尖的水珠里送。“阿爸说草原的雾也散了,”小家伙把蔷薇插在田埂边,“根须说‘让草原的花香混进谷田,新秧长得更精神’。你看这花瓣的纹路里,须子正往秧汁里钻,像在给新叶‘添’点粉气。”
午后的日头把秧田晒得发亮,新秧的叶尖渐渐舒展开,根须从老稻茬里涌出来,像群银线织的络,往新秧的根上缠。络上的养分顺着须子往新根里流,新根立刻往泥里扎深半寸——根须在络下轻轻拽着,说“抓紧了,别让风吹倒”。苏婉儿把星图铺在晒热的石板上,图上的“茂”字笔画越来越清,根须的光点顺着图纹往西周漫,像片浸了绿的水。
“该给豌豆地搭架了。”阿禾扛着竹竿往豆田走,竿上的根须缠着片豌豆叶,叶上的绒毛沾着雾水的湿,“根须说‘让竹竿沾点秧田的泥,豆藤爬着才顺’。你看这竿底的根须,都往豆根里钻,像在给藤‘指路’呢。”
星图上的“茂”字里,根须影和新秧影缠成了团,像块浸了水的绿玉。“它们在数新扎根的秧呢,”苏婉儿指着图上跳动的光点,“东边三百株、西边两百棵、南边一百丛……数清楚了,好记着该多往泥里送点肥。你看这光点碰在一起时,会冒出点绿雾,是根须在给新秧‘鼓劲’呢。”
傍晚的风带着水汽往回涌,秧田的水面映着晚霞,把新秧染成了金红。根须从田埂往秧间爬,把晚霞的颜色缠在叶尖上——稻秧带点粉,豌豆藤沾点橙,青稞苗映着紫,像给新绿披了件彩衣。小石头蹲在田边数新秧,数着数着发现,每株秧的根须上,都缠着点不同的气:有的带老稻的沉,有的混着紫薯的甜,有的裹着沙枣的香,还有的沾着海的咸。他摘下片新秧叶嚼了嚼,清苦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润,像把清明的雾、泥土的软、所有新绿的生,全揉在了嘴里。
夜里的谷场飘着新泥与新叶的混香。小石头躺在草垛上,摸了摸口袋里那株向日葵苗——它的根己扎进了秧田边的泥里,根上的须丝沾着点新秧的绿、豌豆的嫩、雾的清。远处的田里,传来“滋滋”的声——是根须在给新根“盖被”,它们把软泥揉成小团,轻轻垫在新根下,说“别着凉,好好长,夏天就有连片的绿了”。
天快亮时,田垄的新秧又长高了半指。借着晨光一看,根须在新秧间织成了张绿网,网上挂着雾珠、花瓣、稻壳、豆叶,每根须子都沾着繁茂的气,像谁用绿线在田里绣了张接绿图。网中央的新秧己抽出第二片叶,叶上的根须丝沾着点晨露,珠里映着星图上的“茂”字,字影里的根须和新秧缠得更紧,像在说:
“接了,接了,带着所有的雾,接了。”
而地下的根须早己织成张往春深处蔓延的网,网眼里兜着雾的润、新的生、土的沉,顺着须子往土层里钻,往新根扎下的痕里渗,往所有等着被夏阳晒浓、被秋实压弯的地方去。
当第一只白鹭落在秧田的水洼里时,青稞苗的根又扎深了寸许,根上的须丝沾着点草原的风,像要把整个清明的接续,全酿成盛夏里,田垄上第一片连成片的浓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