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霜在粮仓的木檐上结了层薄甲,像给仓顶镶了圈银边。天刚蒙蒙亮,仓门的缝隙里就飘出谷香,混着根须的白气,在檐下凝成小雾——根须在仓底织了层厚网,网眼里兜着晒透的稻粒,须尖缠着颗去年的谷壳,正往网心缩,说“把新谷护严实了,别让寒气钻进来”。
小石头是被陶瓮“咚”的碰撞声弄醒的。他从草垛里爬出来,见阿禾正往仓角码陶瓮,瓮里的荞麦粉泛着淡绿,根须从瓮口的布塞上钻出来,缠着片紫薯干,往粉里坠。“阿禾姐,粉里带紫薯甜呢!”他凑过去闻,布塞上的根须丝沾着点黄,是向日葵籽的碎末,混着粉香,燥得发暖。
赵铁柱扛着木板往粮仓的缝隙里塞,板上的根须缠着旧麻袋片,塞进去时“簌簌”落谷壳。“这缝得堵严实,”他用木槌把板敲紧,“根须说‘别让老鼠顺着缝钻进来,新谷得留着开春吃’。你看这板缝里的根须,都往仓里钻,像在给粮堆‘搭’挡鼠的墙。”
苏婉儿举着星图站在仓中央,图上的“敛”字己沉成赭黄,旁边新浮起个深褐的“藏”字,笔画里缠着粮囤的影,影里裹着根须的网。“根须在往粮堆深处扎呢,”她指着图上往地心沉的光点,“它们在给谷物‘盖被’,把仓里的暖气顺着须子往囤底攒。你看这光点聚成的团,多像仓底的暖炉,正烘着陈种的芽。”
西域老阿爷坐在仓角的草堆上炒核桃,铁锅里的砂粒滚得“哗啦”响,根须从锅底的缝里钻出来,缠着颗裂壳的核桃往陶瓮里送。“沙漠的核桃得封在瓮里,”他用粗布垫捏起热核桃,“根须说‘让谷场的暖气裹着仁儿,冬天吃着才不发涩’。你看这瓮底的根须,都往核桃壳里钻,像在给仁儿‘舔’掉火气。”
阿渔提着竹篮往粮仓的夹层里塞干海菜,菜里的根须缠着块墨鱼骨,骨上的细孔里嵌着葡萄籽,被仓里的暖气烘得发胀。“张大哥说这海菜得阴干了藏,”她把菜往夹层深处推,“根须说‘让海的腥气混点粮的暖,冬天煮菜才够鲜’。你看这菜梗的缝里,须子塞了点稻壳,是打谷时漏的,说‘让菜也沾点稻香’。”
日头爬到竹竿高时,阿古拉的儿子抱着捆干青稞秸跑过来,秸杆上的根须缠着颗青稞粒往仓底送。“阿爸说草原的冬草够吃了,”小家伙把青稞秸垫在粮囤下,“根须说‘让草原的秸杆吸点仓里的潮,粮才不发霉’。你看这秸杆的缝里,须子正往稻堆里钻,像在给稻‘添’点风的气。”
午后的日头把仓里晒得发烫,粮囤上的根须网泛着油光,网眼里的谷粒被晒得发脆,轻轻一碰就“啪”地裂壳。根须从网下往囤心缩,把边缘的粮往中间拢,说“挤紧点,暖气得攒在一块儿”。赵铁柱用木耙把粮囤拍实,耙齿带起的根须缠着颗玉米,往囤顶的陶瓮边送,“这囤得拍圆了,”他抹了把汗,“根须说‘圆囤聚气,冬天仓里才不冷’。”
“该封种子瓮了。”苏婉儿往陶瓮里撒了把干艾草,根须从瓮口往艾草里钻,缠着颗稻种往瓮底送,“根须说‘让艾草的苦混着种子的香,虫儿才不啃’。你看这瓮沿的根须,都往泥里扎,像在给瓮‘焊’在地上。”
苏婉儿的星图上,“藏”字的笔画越来越浓,里面的根须影和粮囤影缠成了团,像块浸了暖的褐玉。“它们在数藏好的物事呢,”她指着图上发亮的光点,“稻种五百斤、杂粮三百瓮、干货二十筐……数清楚了,好记着开春该播多少。你看这光点碰在一起时,会冒出点褐雾,是根须在给粮仓‘封’暖呢。”
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往仓里钻,根须从仓门的缝里往外涌,像群银线织的帘,把风挡在外面。帘上的谷壳被风吹得打旋,根须在帘下轻轻拽着,说“别让风把暖气偷了去”。小石头蹲在仓角数陶瓮,数着数着发现,每个瓮口的根须上,都缠着点不同的暖:有的带沙枣的甜,有的混着豌豆的粉,有的裹着青稞的醇,像把冬的稳,全缠在了须子上。
夜里的谷场静得能听见仓里的“窸窣”声。根须在粮堆间织成了张暖网,网住稻的沉、麦的实、果的甜,每根须子都绷得发紧,把暖攒得更厚。小石头躺在草垛上,摸了摸口袋里那株向日葵——花盘里的籽己被收进陶瓮,只剩根空杆,杆上的根须丝沾着点仓里的暖、谷的香、瓮的褐。
天快亮时,仓顶的霜又厚了层。借着晨光一看,根须在仓外织成了张密网,网上挂着谷壳、玉米须、核桃壳、海菜干,每根须子都沾着藏好的暖,像谁用褐线在仓外绣了张守藏图。网中央的仓门紧闭着,门缝里的根须丝沾着点晨露,珠里映着星图上的“藏”字,字影里的根须和粮囤缠得更紧,像在说:
“藏了,藏了,带着所有的稳,藏了。”
而地下的根须早己织成张穿冬的网,网眼里兜着仓的暖、土的沉、种的萌,顺着须子往冻土深处钻,往冰融的缝里渗,往所有等着被春阳吻醒、被新绿撑开的地方去。
当第一颗晨星落在仓顶时,根须在仓底的网突然亮了亮,网心的陈谷壳里,竟冒出点针尖大的绿——是藏了整冬的春信,正顺着须子往上爬,要把这季的藏,全酿成开春时,第一粒种子破壳的轻响。